“那这么说，这上午饭光剩下我那傻儿咧，你看这娃耍的这会儿咧还没回来！也知不道肚子饥么！”母亲惋惜的说：“那这饭咱就不做咧，等娃回来了，咱再做，我上午也没吃饱，全是肉菜，咱还吃不习惯，面也没有辣子醋的，不好吃，还不如咱屋的东西吃着合胃口，慧娟也吃了两口菜，不太饿咧，咱就等嘎，等娃回来再说”

父亲拿着铁铣向猪圈里扔着新土，我和母亲折干柴火。干着，干着，突然父亲长长的“唉！”了一声。

母亲奇怪的问：“可咋咧？唉啥呢？”

“眼看着正月就完了，正月起来，看咱可弄啥去家！咱总不能一天这么个混日子吧？”父亲满面愁容。

母亲不满的白了父亲一眼，冷冷的说：“你到彦家给人开车好好的，谁叫你可把人的差使给推咧，他弟兄们之间的事咱不参豁就行咧，咱一个开车的，nia主儿家咋说，咱咋办就行咧，咱可何必脸么大的，人又没说你，你可何必着沃闲气呢！不做了好，不做了，掌看你过完年弄啥去家！”

“你一天光说你的话呢，把你一个人夹在那弟兄几个中间你试火嘎，一人一个命令，一人一个说法，你到底到是听谁的家！我可为啥要受沃没明堂的气呢！他兄弟几个的气，他家自己着去，把我一个外人加在中间弄啥嘛！反正咱也没惹他谁谁着气，像咱这技术，咱这人品，加上给人干活的实诚，看他家再到垯垯寻去！说不定，他家弟兄们想明白了，自己的事情解决好了，就可找咱来咧！”

“光一天给自己想好事呢！看你这儿郞母蛋的，垯一天不张嘴要吃呢？眼看着开学咧，可都要学费家！你再寻不下下家，看咱这日子咋过家！年一过，又是忙天。”

“也就是的，现在虽然说不像过去做个啥还要偷藏摸藏，但想找个稳当的挣钱路子太难咧，要么本钱太大，咱拿不起，要么就是高不攀低不就的小买卖，咱又不是做沃的料！唉！真个是人说的‘钱难挣，屎难吃！’任个是挣不下钱，花钱的路子是越来越多！去过人种地不买化肥，只给地里上农家肥，也不买种子，就是自己吃的麦、玉米给地里一撂。现在，忙天的播种钱、收割钱、种子、化肥钱，平时浇地的水钱、防虫的农药钱！两个娃念书的学费、书费、铅笔、橡皮、本子等等，你看垯一样子能少了？”

“就是的，平时的生活都好耐活，油少了，少吃些，后锅澜不成了，铁勺炒一点点葱也能行么，再不行了，地里的野菜也能凑合么。辣子没油咱吃干面面呢！可就是地里的子种、化肥、浇地这钱是少不了的！任个人种地，化肥一年比一年撒的多，头水浇了，还有二水，三水，就看老天爷照顾不照顾。人对地实确，地对人也实确，从过去到现在地没变，各队的人还增加了不少，但你看谁家没有余粮！哪像过去，一到忙口，就成了青黄不接的时间。所以说这化肥和子种钱是绝对不能少的！”母亲一脸的认同。

“看看看，你也认识到了化肥种子的好处！还记得过去那个笑话吗？”父亲边向猪圈里撂土，边笑着问。

“你得是可想说邓青山买化肥的事？”母亲一听笑了：“过去人真个傻很，不认识肥料的好处，还一个个瓜（傻）犟瓜犟的，说肥料肥料，白撂白撂！看他现在咋没人说咧。我看种地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买的化肥多，都想趁着自己的劲，给地里多上些。没钱也要借出钱来给地里上肥料！不了庄稼咋长的特别好，黑油油的，其它堡子赶集的那老汉算走算骂着说：‘你包看东西堡子这兵皮二溜子，任个的庄稼还做的好得很！’我口没说心的话，是人有钱舍得给地里上，可当是你家过去的那个做庄稼样子，没啥给地上，光凭人锄地、拔草呢！不给吃可顶啥嘛。”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挣钱的路数太少了！人一下穷到底了，再加上过去在经济方面捆的太死了，这国家突然一松绑，敞开让大家干，人还紧忙找不到合适的事情。nia工人有国家管呢，瞎好每个人都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工作就有收入呢，不像咱这农民，得自谋生路。农村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本事，谁尽管弄，只要不犯法就行。你没听现在都有了‘农民企业家’的称号吗？这能说明啥问题呢？说明国家的思路彻底变了，不再是过去的政治挂帅，而是真正的经济挂帅咧，改革开放不是只挂在嘴上说说，而是实实在在的落实到了行动中，通过这几年的社会变化，都说明搞活经济，是明智之举！首先一个，大家的温饱问题解决了，现在谁家还没粮吃？就咱村上来说，不但家家户户能吃饱，还有余粮呢！咱这个地方要能出现这个情况，你再给上面子走，人更吃的饱穿得暖！咱这地少，人多！咱一个人平均不到六分地，上面子我喂家，一个人平均二亩半地呢！你看Nia粮够吃不够！人一年一卖粮，几千斤！放过去你敢想？你说人不拥戴现在的政策？我第一个就支持改革开放，并且希望国家能这个政策思路落实到底！”父亲越说越带劲。

“嘿嘿嘿！你当你是谁呢？一个滥农民，还把自己说得像是国家委员，站主席台上发言呢！先没看嘎，自己有沃资本没有！还把自己说的：‘我第一个就支持改革开放！’那你看，现在有谁不支持改革开放？过去那刚开始的几年，大家还有担心呢，现在家家户户吃的饱穿的暖，有谁还说改革开放不好？一天假的连麦仁一样！当人nia都是傻子，就你一个聪明！”母亲鄙夷的笑着。

“你这人咋是个这！么爱打人下架鸡的！人就发表了一呵自己的观点，说说自己的看法都不行！还非要是国家委员才有资格说这话？不是国家委员就说不成咧？那国家的人民代表大会制，不就是叫咱这人都平等的表达个人的观点嘛！”

“嘿嘿嘿！人给你二俩颜色你就开染坊咧！nia年年开人民代表大会呢，咋么见你去呢？你本事么大的咋没见你去呢？母亲白了父亲一眼，一脸的讥笑。

“嘿！这你就对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不懂咧，还在这乱说啥呢！人民代表大会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权力机关。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由民主选举产生的。县、乡、镇的人民代表是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然后，这些人再组成省、直辖市这样的高级代表大会，选举省级人大代表，这是一级一级给上选呢！说不定垯一天，我也就被选举成了人大代表！你也有可能啊！只要年满十八周岁的合法公民都有选举和被选举权。”

“去去支！再包胡谝去！看你先坟上长没长那根草，你还想当人大代表！看把你牙等长咧，胡子等白咧，都轮不到你的头上！”

“我咋能胡谝呢！我一个**党员，党龄都十几年了，我咋能是胡谝呢！这我还再弄不清，这党员还咋当呢？人民代表大会制这是咱国家的基本制度，是一个党员必备的常识！它绝对错不了！至于你说的轮到轮不到咱，那是两回事！国家这么大，nia沃能行人多的是！把咱这文膜沟子浅，还想当委员？看咱再包把国家给带到沟里去了！你说领导咱一个堡子，还有可能！这么大的国家，就是别人敢给，咱都不敢接！沃弄啥事要担啥担子，操啥心！你当是到哇耍呢！没本事了，把你放在沃位置上等于是拿火烤呢！再叫你说，你自己还把办法想完咧，把心操扎咧，到头来，事还办砸咧，人还跟在后面骂呢！这可图啥呢！还不如有多大本事，吃多大馍，自己也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事情也办的漂亮，人还夸呢。何必要弄沃出力不讨好的事呢？所以，国家的委员的沃事，咱就没给沃上头想！嘿嘿！”父亲尴尬的笑笑。

“嘿！再包提咱那时候当干部咧，那时候的干部个个都真心给村子办事呢，不管谁家有个啥事，哪怕是你连那家之间有个人恩怨，只要是牵扯到村子的事，谁敢不办！那时候的干部也没有工资，就是个工分，比普通村民就是体力上稍微轻省些。你再把现在的干部看嘎，个个一天不做个啥啥，屋里啥没有些！咱这人年年交公粮呢，你啥时候见过村上的干部们拉过公粮？还不都是咱这些人给帮忙交咧？你再看，村子这两年规划桩基，请客送礼的人满着呢。咱就拿对门来说，人当咧个电力局的局长，你看一天送礼的人多少！你是平时白天不到屋，你知不道！这可是他家老三家婆娘亲口给芒上人说的，她嫂家的饼干、副食多的都发霉咧，给猪倒上，都不给她家娃吃！你看咱这娃啥时候可见过副食嘛，就是偶尔有上一点半点的，娃们都争着抢着吃呢，还能到了发霉给猪吃的程度？这可她家自己人说的，雾贤宏俩个一个屋住着，谁家屋的啥，谁知不道呢！”

“你再包一天听风就是雨咧！咱又没亲眼见过，咱就包说人沃闲话！你连老四家的婆娘一天都弄不到一垯，你咋知道雾老三家不是给老舵家卖臭呢！就算老三家说的是真的，沃话咱也少说，听咧就听咧，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就行咧，再包当个传话筒子，东家一说，西家一说的，叫老大家听着了也不是个好事！事事非非的！”父亲瞪了母亲一眼，不屑的说。

“我啥时候是个传话筒子，我这不是到咱屋给你说呢！看你沃样子些！有本事到大队混个一官半职的，沃才算你真有本事！一天没事江江江江的，全是你本事！慧娟，给灶火抱柴！”母亲恼了，冲着我直吼。

太阳快落山了，村子里笼罩在呛鼻的浓烟中。四娘站在自己的柴火边，折着干柴，她扯着嗓子喊：“广立，寻你爸去，叫他给咱担水！”

父亲看着母亲的背影，呶呶嘴，终于没有出声。他收拾好了猪圈，把外面的土堆圆了圆，高声在院子大喊：“慧娟，以后到后院去，给里面走嘎，后院垫干净了，都蹴着门门，难看很！别人下不进去脚。”

母亲和我相视而笑，只是不得不高声答应一句：“奥，知道了，爸！”

“大姨妈，大姨妈，我妈叫你家初十到我家哇看社火呢！”正笑着，门口传来童童的声音。

“哎，童童娃来咧，妈说来坐，来坐！妈知道了，妈到时候肯定去么！顺便给我娃把灯笼一送！”母亲笑呵呵的给孩子拿出花生，瓜子：“来，姨妈说吃，吃吃吃！”

“童童来了！”父亲放下铁铣，笑眯眯的说：“韩北家有钱了，这是准备热闹热闹！”他低着头边在台阶上蹭着脚上的泥土边说。一抬头看见母亲不断用眼神引领着父亲看看童童。

“嗯，咋咧些，总不停看我弄啥？”父亲一头的雾水。

“嗯，你才是个提不灵醒！娃来咧。”母亲快速走到父亲跟前，从他的衣兜里摸着钱低声呵斥。

“奥，奥！……”回味过味的父亲白了母亲一眼，笑笑说：“童童，家家家，这是姨伯给你的压岁钱！你拿上，操心包丢了。”崭新的一元钱，童童看着却不敢伸手去接。

“拿上，拿上，包嫌少，姨伯可没你爸挣钱多！估计这压岁钱也没有你爸给的多，过年呢，多少就是么个意思！拿上，拿上，呵呵.”父亲嬉笑着给孩子手里递。

童童连声说：“我不要，我不要，我爸过年就没给我压岁钱！姨伯你给的钱太大了，我害怕我丢了。”

“得啥？！”父亲一脸的惊讶。

“嗯！丢不了！姨妈给你装到口袋，你包掏，回去就给你妈，没事丢不了！”母亲接过父亲的钱，强行塞给了童童：“这么大的人咧，还能连钱都拿不住，不行了就攥到手上，拿回去给你抬呵。”

童童装好钱，用手护着衣兜，笑嘻嘻的说：“姨妈，姨伯，那我就走家，我还要去我五爷家，把我五爷一家叫嘎，叫完了，我就回去了。”

“哎，看我娃能行的，七八岁个人么，替她妈事办咧！那你就去，妈就不挡你咧，回去呵包到路上耍，赶紧给回走，叫你妈少操些心！”母亲站在房檐下看着童童的背影不断的叮咛。父亲蔫了，一个人默默无声的坐在灶台下的柴火堆里，低着头。

“哎！看nia韩北家任个狂的，有钱咧，一个堡子就敢耍社火！”母亲边说边转身向厨房走：“掌柜的，咱不胜给她姨说嘎，叫她姨父到堡子给人说嘎，叫咱玉立去装个社火，娃任个大咧，装不了舟子，咱骑个马，扮个马社火也能行！人说蕞娃家装个社火对娃好，慧娟那时间到公社装了一回社火，你看你女就灵醒，学习好！玉立沃傻娃子，人看上了，他还不去！今年无论如何都要给她姨说，看这事成不成！”

父亲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嗯，啥嘛！装个社火可就灵醒，学习好！……”

“嗯，就是的！你不懂了就包胡说咧。Nia沃讲究装社火是扮爷呢，它多少说就沾些爷的灵气！我看玉立一天就混着呢，一天光知道个吃，知道个耍，知不道好好学习，还成天连人nia娃爱打捶。”

父亲抬起头，定定的盯着母亲，突然不耐烦的摆摆手连声说：“好好好！你想说了，你说去，这也不牵扯啥问题！行就行，不行拉倒就算咧。”

母亲一脸的欣喜：“哎，咱既然有这个想法呢，那就叫慧娟赶紧到她五爷哇给童童说一声，叫她姨夫老早给人说，操心说迟了，连咱一样想法的人抢了先！慧娟，妈说你赶紧去到你五爷家去，给童童说，叫她给你姨夫捎个话。妈来见你姨夫再给你姨夫专门说！”

“甘的没蜡咧，二分钱零花咧！”父亲嘟囔着，从灶台下起身，向房间走去。

“猪模样些！不费个啥事事的事么，可嫌给人张口呢！妈说你去，你去，不管她你爸说啥，他爱说啥叫他说去！装社火，人还给发麻花，吃鸡蛋呢，它还能给屋挣二捆麻花么，可为啥不说呢？”

我飞速向五爷家跑去，希望在童童返程之前见到她。然而，我们俩却失之交臂。不甘心的母亲吃过饭亲自去了大姨家，当面向姨夫提说此事。只可惜，还是说晚了，装社火的孩子排满了队，韩北村的孩子还有没被用上的。

正月初十早早吃过午饭，父亲打算带着全家去看热闹。母亲拿出新鞋，新衣，让我们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再出门。父亲焦急的站在房子中央，不断的催：“赶紧的，赶紧的！弄啥事总紧忙出不了二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