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我穿的不好？大学生就得穿的光鲜无比吗？”不悦的我，面带笑容，自我解嘲的问。

“嗨！都大学生呢，天子骄子，一般人都穿的律制很，没想到你这么朴素，真是没想到！这是我的名片，咱们交个朋友，等下次我到你那边，我请你吃饭，再给你买几身好衣裳！……”中年男人客气，谦恭的递上名片，嘴里不断的叨叨。

“不用！谢谢！”接过一看，名片赫然写着“**经理”。

“来，吃个牛肉干，这还有牛奶，喝罐牛奶，……”中年男人脚忙手乱的从包里不断翻着吃食，热情的送过来。

“不用了，谢谢，我的火车到站了，不好意思，你再坐会儿！”心里害怕的我赶紧站起身，客气的说完便提起大包，背好小包，向前走去，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随手把名片扔掉。

分离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孤单，更不是一个人的痛。它乡异土的李满库没有了昔日的同学，朋友，没有了如鱼得水的熟悉环境，思念来的更为猛烈。四百九十八元的工资，吃饭生活都不够，他却攒着，攒着，周五下班早早来到火车站候车室，等着那夜半十二点半的廉价火车来到学校看望我。星期天下午再赶回单位。来回五十块钱的车费，在普通人眼里不算什么，可那却是他最大的消费支出！每每看到他风尘仆仆的赶来，熬红的眼睛，想到他一个人苦苦等待在候车室，坐车六七个小时，几经周折来到学校，心里除了感动外就是悲伤！我不知道自己毕业后能助他多大力，却清楚的知道要给他增添多少负担。看着他那稚嫩的脸庞，清瘦的肩胛，想想那可怜的工资，品味着那浓浓的爱情滋味，一种愧疚，难过，不舍的滋味总是荡漾在心头。

“贺儿，我可以来泰远市了！每天一下班都可以看到你！”电话里传来李满库兴奋的声音。

“为什么？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单位领导让我分配大家去全国各地营销中心接受实战培训，所以，我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实习地！二个月时间，基本上就到了你放寒假的时候。其实大家都想去北京，天津，去那里容易引起领导的重视……。”

“那你还是去北京，天津吧，我不想脱你的后腿！”没等李满库的话说完，我的心便从云头跌到地面。

“你早就脱住我的后腿了，我想去泰远市，我想天天下班看见你，省得你跟别人跑了！”李满库嘻嘻哈哈。

李满库来了，天天奔波在学校与商场两点一线，再也没有周末，节假日，有的只是工作，工作，再工作。夜夜挤在学校昔日留级同学的宿舍，天天站在商场卖货。努力的工作，出色的业绩，迎得了一部汉显的传呼机。李满库兴奋的把机主写上我的姓名，拉着我进店买一件桔红色的小棉衣。手里拿着汉显的大屏彩色传呼机，穿着崭新的小棉袄，从未有过的感动与欣喜。不是衣物，不是传呼，而是我深刻的感受到了依靠，关心和温暖。

两个月的时间弹指一挥间，李满库面临着重新分配的选择。留总部，还是去销售一线？总部难留却有相聚的可能，只是工资待遇远不如一线销售。如何抉择？谁能助力？困惑，迷茫，纠结时时侵袭着我们俩个不经世事的心。跌跌撞撞，权衡利弊，出色的他留在了销售公司总部，等待与提高收入进退都有路。

接近年关，人才交流会陆续开了，昔日不分伯仲的校友们立马有了不同：有钱的，用钱砸，有势的，用势压，就业意向或者合同已八九不离十。农村出来的孩子们焦头滥额，饥不择食，只要有单位要，不管待遇，不管对不对口，也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只要能容身就签下了那卖身契一样就业合同。然而，这些人在同学中都是让人羡慕的皎皎者。大部分人都是尝试，碰运气。

趁着考试的空隙，室友们大部分人已经选择性的去过人才交流市场，她们一个个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讲述着花钱的路数：一份简历表十几块，广撒网，勿论成，简历越多越好！参加人才交流会，门票钱，车费，饭费！后续的面视，大四毕业就是花钱的代名词！听到这些，愁，无尽的愁笼罩在我的头顶，拿起计算机书，重新自学那日新月异的新内容。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团缩的蜗牛，用学习来麻痹忧愁的心里，占据空闲的时间。阻止那聒噪的恐慌，日复一日，像寒号鸟一样，得过且过，把一切问题留到第二个学期不得不说时再做。

过年了，一个人背着小霸王学习机，满心欢喜的送给玉娟，希望新式的学习工具能为她的成绩助上力。然而，心心念念的玉立却前后找不见他的身影。父亲半躺在炕上，看着电视，母亲端饭，烧炕，像丫鬟一样忙个不停。心堵的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坐上炕，母亲笑呵呵的说：“慧娟，妈说这满库都工作了，你再半年也就上班了，咱不胜把婚一定！”听到母亲的话，我不满的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咋？你妈给你操心呢，啥女子些！嗯！”父亲坐起身，笑呵呵的说。

“就是的，咱门口春平连你一样大，人都俩个娃咧，你猫姐娃都会跑了。连你一样的大的娃，你看谁没结婚，咱还不订婚给啥时等呢？”看看母亲尴尬的笑容，我心里明白，她要的是礼钱和人前的谈资。

“妈，我还没毕业呢！你急啥呢！”

“哎，这订婚连毕业没毕业有啥关系呢？咱这农村都是先订婚，再结婚！订了婚，你念你的书，他上他的班，你家啥时合适啥时结，我就准把一场事安呵咧。要呵钱了，咱也花么。嘿嘿黑，慧娟，你包说咱这垯任个礼钱大咧，对门你三妈家二女子，上咧个自费卫校，女婿家开的医院，给找的工作，就这订婚家礼钱八千，还不算三金。哑巴她女，小雨连你也一样大。头婚就不说了，这二婚还要了一万，跟咧个男人年龄虽然大些，屋条件好很。小雨咱就不说咧，对门你三妈家这事连咱……，你大学生，她女是个啥？长的也没有你好，学历也没你高，人婆家地位高，就这还给了八千，不算三金。就看你婆家……”

“妈！你知道我一定就跟李满库吗？这书还……”听到母亲的话，脑子回想着李满库父亲的亮耳，我**得自己快要被这些人逼疯。

“那你一天连沃娃一天总扯罗不清，咱为啥呢？咱既然一天应咧处对象的名，可为啥不订婚？你这是没有结婚可介就像着你婆家说话呢，想把我老婆的二十几年的抚养费打了水漂？我给你说，门都没有！他谁再想一分钱不掏就想结婚，除非我死了！……”母亲恼了，直接打断我的话吼。父亲的笑容僵了，头一点点低了下去。

“妈，订婚垯垯是女儿娃向男娃儿主动提说的事情！你见世上谁把锄锄倒着安呢？是咱垯垯有毛病呢，还是嫁不出去咧，这么着急给人腿上拴呢！”生气的我不由得打断母亲的话说。

“看看看，这可哄我呢！这还没结婚呢，胳膊肘可介向外拐呵咧！我把你娃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nia谁家把女儿娃一天连咱这么个供呢，考一年，考不上，考一年，考不上，就这死牛呵要念书呢！放到人nia屋早都打发到广东给屋挣钱去咧！咱连人不一样么，儿瞎咧，就指望女子呢，我一天打坏的牙硬给肚子里咽呢，要上，就供么！供，供，供，咱这供咧一整供咧个啥明堂嘛！咱这是给洋人解咧渴咧！供出来给咱一分钱的贡献不做就该结婚咧，就这，连订婚的钱都想给她婆家省呵！慧娟，我给你说，你再想找沃主意，看把你娃沃目包呲了，老早把沃势收了！你敢是沃个样子，你这一辈子都包进我这门……”母亲说着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是有病呢嘛！我为啥不顾自己的尊严而要向着别人家？他家是生了我，还是养了我？还是农村人的德性我见的少了！你咋总是这么个人？你连你女都不信，你还能信谁？你光信钱呢？……”恼怒的我不得不开口直说。

“哎！慧娟，哎，慧娟！对咧些，对咧些，看你妈也给你操个心么，你有话慢慢说，慢慢说，可么崴的弄啥呢？你妈也么大年龄咧，你一个小辈子连么个顶你妈，看你妈受得吗受不了？……”父亲一旁不断的试图打断我的言论。

“爸，你光连么个说话呢，你咋也不听我妈都说了些啥！我至于是么个样子的人吗？她自己的娃她不了解？咋把啥难听话都给出说呢？……”气愤的我忘记了父亲的秉性。

“对咧些！”突然间父亲发出雷人的吼声，我理智恢复，戛然住嘴。沉默中，听着父亲继续吼：“沃是你妈一个，她就再不对，你有本事掌去搧她一个耳光去！去！我到这坐着呢，你也连那个二野一样，去搧她一个耳光！搧她一个耳光，算你娃的本事！也给你把恨解嘎去！”低下头静静的坐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遇到这样的父母。

“么看你沃样子些！垯垯有一点大学生的肚量呢！难道说，你对你家那同学也就这么个说话法？照你这个脾气，你娃本事再大，将来再到单位，领导就没说个啥，就是说个啥，就凭你娃的态度，人该提升你也不提！你怕说你本事大很，你本事再大能大得过伟人吗？历朝历代哪一个开国皇帝不英明，不伟大？你年离了谁地球不转了？我看老百姓的生活一天还比一天好！过去人都没食粮吃，这任个谁家还缺粮食些！任个人一天白米细面吃的都漾索呢，过年过节再买上几斤肉吃嘎！咱街道上这人，不年不节的想吃肉了，就买呢！这放过去，垯垯是敢想的事？过去，咱一家三口，一年年的口粮不到半装子麦，菜油二斤不到！玉米就是一架子车的棒棒。看么点粮食一个月够不够！一个国家，老百姓有啥吃，有钱花，社会稳定，这样的领袖才是英明！伟人后人也给评咧七分功，三分错！何况你妈呢！你妈说白了就是个农村妇女，你也号称知识分子呢，你连一个农村妇女较量呢？嗯？你都不嫌掉了你大学生的身价？何况沃还是你妈一个！就是你妈说的，她把你一尺五寸养得这么大咧，咱屋连人不一样，为了供你，你妈一天能吐死，都要去西安取货，第二天还想摆到街道上，不耽搁第二天的生意！你娃有良心没有？要不是你，我家一天还做的啥呢？有啥心心劲做嘛，给谁做呢！你还连这么个顶我家！看人受得了，受不了嘛！真个你要挣钱咧，一屋人都要看你的精神咧。……”父亲说着说着，突然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就是的！沃从蕞蕞就言馋很，把她妈就没当个啥，数说她妈呵比数说儿女还气长！嗯，么个球势样子，将来还想弄个啥！猪八戒没精，屁嘴把人害咧！……。掌柜的，掌柜的，包难过咧，包难过咧，咱俩个将来老了，谁也不指望，你再出门要饭呵把我引上，咱俩个要死就死到一垯，照不，天把咱杀到这一步咧！咱是指山，山倒咧，指水，水流咧！活咱这人迭弄啥呢！……”哭哭啼啼，啼啼哭哭。

看着眼前的父母，我又气又恼，恨其无知，怒其无为，真想在他们的伤疤上撒把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然而，理智告诉自己：你已经到了顶门立户的年龄，也即将具备这样的能力。若一句话出来，让他们伤痛欲绝，或者暴跳如雷，再因此而发生其它料想不到的危机，你这么多年的忍让，努力岂不白费？这个家本来就摇摇欲坠，仅靠母亲那一点微薄的力量在支撑，你的使命不就是改门换户，重建家风。如果那样做，又与糊涂的父母有何不同！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忍到你有话语权时，忍到父亲能意识到自己错误时。一个人的意识形态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他们现在的样子，不是你用语言指出错误，他们就能接受！现实的磨砺，父亲一定能反省，他们需要这样的的力量来帮助，帮助他们尽早的看到自己的危机与失落的自尊。可是你却不能再点拨，只能安慰他们那“受伤”的心，做一个海上的指明灯。

“妈，你再包哭咧！将来你至于生活成那个样子吗？……”

“我连你爸将来老不是雾个样子，还能是个啥样子？玉立沃球势样子，将来不给我家添麻烦就万幸咧，还能指望沃养活我家？”

“玉立不行还有我连玉娟呢，你不要雾个样子咧！你雾个样子只能给别人添堵，给自己徒增烦恼！……”

“你连玉娟？你家将来一起发，都成了人nia人！有了自己的屋，还管我连你爸？……”母亲啼哭着说。

“你妈说对着呢，吃谁家饭，跟谁家转，你一结婚就是人nia人咧，头上就有咧曲连咧，不是你想咋办就咋办的事咧！”父亲淡淡的笑着说。

“妈！爸！你家俩个人咋是这么个样子！至于这么小瞧自家儿女，我念这么多年的书弄啥呢、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经济独立，而且是永远的经济独立！谁不是娘生父母养的？谁将来不老？那种只顾自己父母，不管别人父母的人，我连看都不看，你家放心，万一我遇到那样的人，他阻止我赡养你家，大不了，我连他离婚！”

母亲突然间笑了，兴奋的对父亲说；“看看看，掌柜的，掌柜的，你看咱大女子说的好不好？说的好不好！对了，你再包愁咧，包愁咧，就是娃说的，儿不行了，咱还有俩个女子呢，照没儿的人还不活咧！”

父亲的脸色好多了，只是看到母亲的轻飘的样子瞪了一眼。转过脸对我说：“好了，沃话咱就不说咧！慧娟，拿爸问你，你妈说叫你连兴平娃订婚，你可嫌咋不订呢？你家两个也谈了几年，人娃都参加工作咧，你这马上也就毕业咧，我思量你妈为你操个好心，你咋还总不领情呢？你妈要是不闻不问，你将来可要埋怨我家对你个人的问题不操心，说我家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

“爸，我不是不想订婚，也不是我妈说的想给别人省钱！这件事，我很明白：李满库家屋的人就是咱农村那一种自高自大的人，我去他家屋，一屋人都围着我夸李满库有多好，有多好！除了夸就没有第二句话咧！一开始，我觉得别人夸他儿，是为了给我示好，可是一直总夸，换着法的夸，所有人都一个套路，让人就觉得不舒服咧，而且有一些事情，那简直就是小儿科的事情，还再夸，让人感觉到，那种夸就不是夸他儿咧，而是在给你说话！我也不想拿钱再给自己买罪受，我可为啥要不依照习俗走，可要让别人把自己踩到脚下！再叫芒上人笑欢咱白把女子送人咧！咱农村的事我很清楚，白送的不是没有，而是看重了对方的一些东西，或者自己有缺陷，才会那么做！他家屋有啥值得咱这么做的，还是我有啥缺陷，非要拴到人腿不上可！我有啥必要，要让你连妈到人面前说不起话！咱按正常的礼性走，没他谁说的。我妈真是不明白！心太急咧！我咋么给她说，她都听不进去，还连人浑吵呢……”

“既然是这个，那你为啥不订婚？”母亲尴尬的笑笑，打断我的话问。

父亲回头瞪了一眼，对我说：“你说，你说！”

“不订婚是我家没有钱，李满库刚上咧半年班，一个月也就捏个个五百块钱，如果正常的……”

“啥？一个大学生，一个月才挣人五百块钱？那还不如你爸一个涅娃老汉挣的钱多！真个就挣么一点点钱？”母亲惊讶极了，大声喊。

父亲一脸的吃惊问：“真个？一个大学生真个一个月就挣么一点点钱？”

“奥，就是的，沃是国家标准！”

“嗯！顺都顺死咧，拿个大学生，一个月挣么一点点钱，还一天把屋人挣死挣活的供呢，看挣么一点点钱，啥时能把我家的供你上大学的钱给挣回来，还包说从小到大花我家的钱！”母亲撇着嘴，一脸的鄙视。

父亲回头瞪了母亲一眼，对我说：“哎，也就是太少咧，就我这人不行，一天开车出门少说也能挣它五六十块钱，任个钱不值钱咧，我一个月淡淡漠漠的出车，也能挣它个一千多块钱，二千块钱。这要是在忙天，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也能挣它二三千块钱，你家一个大学生，一个月挣五百块钱？还不如我一个土农民？怕不可能？”父亲一脸的狐疑。

“就是的，李满库现在还处于实习阶段，单位有规定，每一个新来的学生的都有最少半年的实习期，如果实习期不过，还有辞退的可能。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除非是自己不想干了，一天光到单位捣蛋。实习期的工资就么一点，至于将来是个啥样子，我家还不知道！”

“那李满库也不把nia去的早的人打听嘎，看将来能挣多钱工资！”父亲和母亲异口同声的说。

“你俩人也真是的！李满库刚去一个新人，有个啥朋友嘛！自己就满单位的寻问别人，问人的一个月挣多钱，你觉得沃话好问！再说了，单位发工资是有规定的，也不是该给你发一千，别人就给你贪污了！至于么个样子嘛！”父亲尴尬的笑笑，不再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