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没事！衣裳已经买呵咧，总不能扔了去！好看不好看的，全在自己，学校还是以学习为主。穿的再好，一考试不及格，人也笑欢呢。再说了，穿的好与不好，不是绝对的。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咱总是个农村娃，你没看有人来是小车的送的！咱拿啥连人比？……”

“爸知道，爸说的是你也稍微要把自己打扮嘎，毕竟这是城里，泰远市还是个省会。爸当然知道咱既就是倾其所有，也不比不过有钱人一个小指头。”父亲抢过我的话，神色暗淡的说。

“呵呵，爸没事！我能知道！等这些衣裳穿嘎，需要的时候，我会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衣裳，你放心。……”

“好好好！爸知道你细发，但是买俩件衣裳的钱，爸还是能挣出来的！女儿娃大咧，都上大学的人咧，可是不到咱农村。你这衣裳到咱农村还说的过去，甚至比有些人的衣裳还好些。可是这到城市来了，嗯，看起来总是……，你看路边的挂的那背带裙，牛仔裤，年青学生穿到身上就是好看，洋气！你再看看那小马夹，嗯，人那么一配，就是精神，……”

听到父亲的话，看着他那羡慕，失望的眼神，我的心酸了，泪水在心里婆娑不已，再也忍不住了：“爸！……”努力忍住哽咽的声音：“爸，你包说咧！我能知道。我的事，你就包操心了。你回去了，把自己身体照顾好，再包发么大的脾气了，脾气大了对谁都不好！等玉立回来了，再把娃引到医院看嘎，我觉得沃的病又犯了。我妈一天眼拙，看不出来玉立是病，还是故意连她做对。你一定要操心娃，对娃好一点，咱屋就么一个娃子娃，我会尽可能的压缩一切开销，不让你连我妈操心。等玉立病彻底看好了，回到屋，一定对娃宽松点，耐心点，玉立其实懂事很，也很聪明。玉娟还蕞，但是我觉得雾个娃身上的小毛病不少，比如不认真踏实，不知道努力学习，好显摆，有许多地方连我妈很相似，我说的都是娃的毛病，当然娃也很懂事，听话，你回去好好给娃说，叫娃也知道努力念书，改变命运，将来咱屋才会有希望。……”

父亲微笑着，听着我一腔热血的叮咛，一句话不说，只是向前走着，走着。看着父亲的样子，我热切的心一点点变凉，知道自己触碰了红线，没有发作，是因为“大学生”这个屏障，还是在思索？或者两者兼有？理智告诉我：思索的成份有，但不会太多！“大学生”这个屏障也不会支撑太久。咬咬牙，我对自己说：“话已经出口，破茧总会有痛！长痛不如短痛，何况父亲是有思考能力的，为了三十年的河西，总得有这一场的搏斗，说，继续说，只是尽量考虑他的自尊和接受能力！”

“爸，如果玉娟荒了，玉立废了，就算咱屋出我一个大学生，又能弄啥？将来还是个惹人笑欢，你老了那种滋味更难受。现在回去暖暖玉立的心，给娃把病看好，学一门手艺；叫玉娟努力念书，立志考上大学。这将来，咱屋就能翻起身，等你连我妈老了，才真正有享不完的福！物质享受是一部分，首先一个，走到人面前，头抬的高高的，有钱花，啥都好，人见人捧的，心里多舒服！……”

“唉！你说这话对着呢。”终于父亲发声了：“爸这一辈子脾气不好，把雾个娃打扎咧，娃也把爸恨透了！没办法，生人生心性呢，我爷子俩个就像天生的冤家，我一看见玉立，黑心就犯了。你要再是娃子娃，我早把他都打了豁仗。没办法，咱屋这是有心插花，花不红；无心栽柳，柳成荫！按道理说，屋就nia一个娃子娃，值钱的连啥一样。他一天把他自己做的连贼一样，到沃芒上狗踅油葫芦，不嫌人笑欢么，放人nia沃娃，我不念书咧，一递一递呵跟我爸出车，好好给屋挣钱也一样么。不！我就一天牛摇马抵的，……”

听着父亲的话，我脑子不断的回忆着玉立挨打的点点滴滴，心里不仅问：“爸，你觉得一屋有谁真正愿意跟你做活？不是咱屋人，把你雇的人一个个给过数，谁愿意给你跟车？你又满眼看上谁？难道玉立真的愿意流浪在外，忍饥挨饿，遭人白眼？孩子在改变的时候，你可曾看到眼里？你如果肯放**段和玉立做朋友，真正的关心他，我敢保证玉立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你的眼里，心里只有别人的错？为什么斧打唑，唑入卯的道理只是出现在你的口头，而不是用它反思一下你与孩子们之间问题？你永远在拿不同孩子的优点在责骂我们的‘错’，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与其它普通父亲有何不同？……”厌恶，着急在我的心里蹿腾着，蹿腾着，一股恶心的感觉又冲破喉咙。

“咋？人又难受了？爸后晌走了，你来你学校医院看嘎去，你医院的药便宜很，国家照顾大学呢！”父亲转头，关切的看着我。

“奥，我知道！你不管。”看着父亲的那张脸，我知道心里的实话永远不能说出口。然而我更知道：再厌恶也必须尽力说服他去照顾玉立，否则，玉立等不到自己有能力帮扶之时。玉立废了，玉娟也就荒了，那个家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外公的悲剧不就是给世人留下这样的警示！

“呵呵，也就是的，你任个大咧，都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上学来咧，爸就是以后想管，也管不上了！你没麻达，一个人能到外头能弄。”父亲轻松的笑笑说。

“爸，我刚给你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你要是听明白了，就答应我，回去一定对玉立娃好一点，想发脾气的时候，自己先走开，等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再给娃说！心病还要心来医，医院看病只是治表不治本，最根本的问题还在你连我妈这边！你俩个必须改变对娃的态度。玉立如果不好，玉娟也就废了，你一定得记住我说的话。并且答应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我定定的看着父亲，希望他能坚决的回答我的请求。

“呵呵，嗯！”父亲笑笑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不以为然的看看我：“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咧，再包管么多的事咧！”

“爸！”生气的我不仅拉长声音大喊：“你咋是这么个人呢？！……”

“咋？”突然父亲的脸变了，愤怒的盯着我吼：“我都答应你了，还要咋么个？”听到那从小到大让我颤栗的吼声，看到那让我憎恶的狰狞，我的脑子清醒了，彻底清醒了。紧紧的闭上嘴，一句话再也不敢说出唇。

“真个是你考上大学咧，也连教训你妈一样教训我呢？天生的瞎瞎，沃就好不了！你一天也到雾个屋呢，我不要你念书，你咋总固着固着要念呢？你见玉立一天想弄啥？一天光想问你妈要钱给自己谋个嘴，再想弄啥？从蕞蕞，我给一天讲的道理少？瞎打挨的少？你妈一弄把雾个二野辇到芒上不给吃，外头一逛几天，真个把雾个罪没受够？就沃都不改么！你光给我说沃话呢，拿我问你，你说我连咋么个改变，雾个二野就能变好了？人说一个掌巴拍不响，玉立雾个样子，神仙来了都没办法！一天撕不长，撴不展，提起一串子，放呵一蛋子，谁见沃都恶心的能吐一瓦盆！他自己先不想学好，你给我说大人有啥办法，有啥办法呢？……”

听到父亲的话，我苦笑一声，后悔的心里骂自己：“你真是痴人说梦，死性不改！他是个什么人，是个什么性子，从小长大，你真的不懂？！自私自利，自高自大，冷漠无情，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碳！对于儿女，落井下石的事情常做！玉立的样子，在世人的眼里都是浑球，更别说在‘情之深，恨之切！’的父亲眼里，那简直就连畜生也不如！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弯下腰，心平气和，一如既往的和玉立做朋友，改变他扭曲的心灵？何况中间加杂一个糊涂的母亲。‘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你只是一个刚出土的嫩苗，如果缺少了父亲的支持，你将很快干涸而死。难道你不害怕那冷漠的惩罚，不害怕那“丢起不管”的窘境？再厌恶也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憎恶的表情。他愿意栽花，不愿拔刺，那么就你就加紧自身修炼，努力成为花魁！让自己俱备社会竞争的实力，更是具备在他跟前的话语权，力所不能的事情，就让它暂时向后拖拖。……”然而，想起玉立，再想想那流浪的滋味，我的心酸如雨。

沉默中，父亲大度的笑笑：“哎，慧娟，爸给你说雾俩个小伙子不错，特别是那个小头目，娃都叫阿备的那个小伙子！脑子绝对够用！会耍嘴皮子，也会做事，哄人雾俩呵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是个人才！爸给你说，连人好好处，你一个女儿娃，有啥事寻他小伙帮忙，我看咧，小伙绝对没麻达。唉！不好的一点，也是个农村娃，他家屋雾个地方还不如咱哇！山区娃，比咱雾个地方穷。找对象最好还是找个有钱有势的，最差也要找个二代职工。这样，你将来会少去一边负担，给咱屋暗么处寄个钱，男方也不会有太多意见。爸说你大咧，农村你这么大的女子都结婚咧，就是没结婚的，最多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你这再念四年书，出来都成老女子咧。对象的事要长个心眼，咱虽然是农村娃，爸说你长的个子高。皮肤白净，模样也没他谁挑的！不要谁给说俩句好话，就随便跟人跑了。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能说到一垯垯固然重要，但是你没钱也是干看没办法！再一个，也不是说有钱有势的人就一定连你说不到垯垯！这是碰的个向。爸给说的这意思，你要明白，婚姻是改变女儿娃命运的另一个途径，你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跳出农村，成为大学生。大学生在当前这个社会还是比较稀少的，更何况你是个女儿娃！所以，你有资本给自己挑更好的，无论从垯个方面，你都有这个资本……”

“爸，我不想靠别人的财势来换取自己的物质幸福，我有手，有脚，还有文凭，更不想凭外貌寻找有钱有势的人。那样做，物质生活上可以很快改观，但是别人一句话，我受不了！我是大学生，我不可能找一个小学生。现在这个社会，我不相信两个大学生会饿死！财富共同创造，我有更多的支配权和话语权，……”

父亲笑笑，不以为然的反驳：“天下人好几层，结婚生子，哪一层都必须经历，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就不结婚，不娶妻生子！也不是穷人就一定能和你同心同德，富人就没有！啥事都看造化，也要人为！你不嫌你将来负担重了，你就自己看着办！我这是谝闲传呢。”

看着父亲嬉笑的样子，我的心里说：“谁会爱上我这样一个尾大不掉的包袱！世上谁人不期盼自己生活的好，谁人不愿意自己的另一伴能给自己带来幸福？我会给别人带去什么？痛苦，负担，还有那样一个需要照顾家庭！谁人会心甘情愿的与我共渡此生？即便是他愿意，他的家人难道也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不觉得我有这样的魅力，更不敢有这样的尝试。那个家，培养一个精神失常的儿子，养育一个一心逃离的我！就算世间真有一个爱我的人，这样的家庭难保不会把别人“赶走”！我凭什么去与人结婚生子，踏进正常人的生活轨迹？我这一生，已经从那个家体面的逃出，我将不会再走进她的头门，不是我不想家，不是我不爱家，是那里有太多我的痛苦，太多我无法面对且无能为力的愤怒。我不想再去看那被人嘲笑的打闹，不想听那让人做呕的争吵，不想看见玉立疯狂失常的面容，不想看见玉娟一天天走向魔窟，不想……。然而，我生在那个家，养在那个家，我有天生注定的义务，他人却有着海阔天空的自由，为什么非要选择一个让自己一生都不痛快的包袱？农村人的婚姻，我不知道是否真有爱的味道，可是我却知道它是建立在：争多论少，相互攀比，低看高瞧，斤斤记教，看计谋，比谋略等的基础之上，再谈联盟，媳妇进了婆家有没有地位，早已在订婚之时决定。爸，你再给我讲这些时候，可曾忘记了人世间这‘势利’的游戏规则？……。”

“我知道你的话有道理，我也只是给你说说我的想法，谈对象的事早着呢，我这刚来学校！再说了，依我的性子，我也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以，不用过早的想这些事，到啥时候说啥时候的话！”心里再有一万个怨恨，我却知道嘴上再也不能得罪父亲。

“也就是的，先好好念书！毕业了再找也不迟。看你还要买啥，咱赶紧一买，买完了，爸带你到饭店里吃一顿，就准咱爷子俩个下馆子咧。”

“爸，买好了，不用了。饭盒，牙刷，牙膏，筷子，勺子，香皂，洗衣粉，都有买了，不需要啥了。”

看着手里提的东西，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要买的。

“哎！毛巾，擦脸毛巾！”突然，父亲大吼一声：“哎，看咱把这事都忘了！你妈给你拿的那个毛巾，你用它擦脚去，实在消薄很，也难看很。”

“不用了，爸！用滥了再说。”

“买买买，一条毛巾二三块钱，再包叫你一个宿舍的娃笑欢！”父亲坚决的掏出钱，买一了块纯棉毛巾。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又过了中午头。父亲两只眼睛不断向大路俩边瞅着，我知道他在寻找合适的饭店。然而，金碧辉煌的大饭店根本不是我们父女俩能去的地方，父亲脸上一次次希望与失望同行。看着他神色暗淡的样子，我的心酸楚无比，更知道他的此刻的心情，忍不住的大声说：“爸，咱回，回到学校，学校门口到处都是吃饭的！那个地方经济实惠，选择也多！”

“哎，好好好！看我咋把这一窍给忘咧。学校门口有好几家饭店呢，沃都是卖学生娃的钱呢，饭菜不实惠没人去！走，咱爷子俩个回学校，饭一吃，爸给nia那几个小老乡告个别，再叮嘱几句，爸也就走家！”

学校门口，烈日下挂面嫂子站在柳树下，满脸通红的站在一体六炉的大灶前忙碌着。父亲笑笑，转头对我说：“沃婆娘不怕挣钱呢，你看大夏天的，站到沃火炉旁边也不是个事！走，咱今个不吃挂面咧，爸引你到小饭馆吃个炒菜！这么多年了，爸从来也没引你下过馆子，咱今个就豁仗一回，都叫nia卖挂面的婆娘笑欢咧！”

“不不不！爸，咱今个不吃挂面，我想吃方便面下个鸡蛋！炒菜能有个啥嘛，贵的，也不见得好吃！还不如方便面口味好！加个鸡蛋既有营养，又实惠。”我一把拉住父亲，坚决的说。

父亲看看我，再摸摸口袋，回头看看饭店，嬉笑着不耐烦的说：“哎，走走走！几十块钱的事，吃顿好的！”

“不不不！爸，炒菜连方便面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从小就不好嘴，你能知道。咱能麻没钱，摆雾个谱弄啥嘛！吃方便面，吃方便面。”拉上左右为难的父亲，我坚决的说。

“嗯，看看看，好好好，吃方便面，方便面！”父亲嬉笑着，让步了。一顿方便面结束，太阳偏西，父亲该走了，他看看我，再看看四周，一脸的歉意：“看，爸这走家，又给你吃了一顿方便面！哎，前面有卖水果的，走，爸给你买些水果，你提到宿舍连你家新同学一吃，大家也就认识了。”

“这海棠一斤多钱？”父亲拿起“小苹果”笑眯眯的问，听到“海棠”俩个字，我的心里一紧，知道它肯定贵的要死，拉住父亲，向后退，父亲却拨开的我的手，笑眯眯的说：“爸给你尝个鲜，这东西，在咱北方很少见！管它多钱，少买些。”

二斤海棠拿到手里一尝，酸涩难吃，远不如苹果！父亲歉意的笑了：“尝个鲜，不好吃，咱也买得不多！一人一个口味，回到宿舍给大家尝点，算是个心意！不能见了新同学，光接受别人恩惠！”

回到学校，阿备手里拿着车票，等着父亲。他早已安排好了另一位老乡带我们坐上免费的校车。父亲结清费用，感动的握着阿备的手，一再的感谢，一再的叮嘱，似乎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尽。阿备笑眯眯的答应着，安慰着，贴心的像父亲另一个儿子。

坐上校车，父亲不断的说：“连nia那几个娃好好相处，你一个女儿娃出门咧，总得有个帮手！难得这几个小伙子热心，人品也好！就是以后，娃有个啥事做的不隔阴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连人好好说，话是开心的钥匙，不要再学咱屋人的样子，茅坑的石头——臭硬臭硬的！活泼泼，转泼泼，吃了喝了落俩个。……”

见识到大都市的繁华，看到校友们的阔绰，父亲要走了，我知道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将多么孤单与难过。巨大的经济差距会给社交带来多大的障碍，我心里一清二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算计着如何压缩自己的所有开支，想在学习之余给自己谋一份挣钱的机会。我知道家里的旧债未还，新债又添，我更知道，冬天是父亲最难过的日子，除了不挣钱，还要吃药花钱。玉立回家，又是添置衣物，被褥，花钱看病，半年时间转眼即逝，春节放假，又要面临生活费的问题。我知道，如果自己总为了节流开支而奔波，不与其它同学一块进进出出，一旦交际圈形成，将是如何尴尬的境地。那种失望，伤心，孤立无依感觉，就像是正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听着父亲啰啰索索的叮嘱，我心痛不已，竟有万般不舍。是啊，父亲再不好，他还有关心的时候，如果他走了，还有谁人来关心我这样一个悲脆的生命？

站在月台上，惘然间，我发现人生是那么的奇妙，眨眼间，一切都变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有一丝的余地。往日那朝夕相处的父亲如今却要分离！父亲用干廋、粗糙的手抓住我，眼睛却不停的张望着火车来临的方向，我知道他在尽力掩饰离别的心酸。看着廋小的父亲，看着伤心的他流出惜别的眼泪，我好比万箭穿心，泪水打湿了往日憎恶的记忆，只留下烈日下挥汗如雨的父亲。他走了，回到那个让人耻笑的原地，为了女儿辉煌的明天而继续受累，而我却安坐在高楼大厦中，享受辛苦换来的钞票。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接父亲离开那个土里刨食的农村，什么时候可以接他离开那个让人耻笑的街道，给他一个安祥舒适的幸福生活！我想让时光冻结一切，让父亲留在自己身边，又怕自己永远一事无成；我想让时光飞逝，好让我拥有挑起生活重担的足够能量，不让父亲再烈日、狂风中奔忙，又怕岁月摧残了父亲，让他等不到我独当一面的时候。泪水在沉默中流淌，在鸣笛声中惊慌。

“么大的女子咧，哭啥呢！有啥哭的嘛！好好的，好好的，我思量掌到咧大城市咧，连你家那同学想到垯垯耍，垯垯逛，都由你咧，屋也没人说你咧，想说也说不上咧，自由的连啥一样！还哭的啥呢嘛！好好的，爸说好好的，好好的！把自己的啥操心好，爸走咧，爸走咧！……”火车徐徐进站了，父亲眼睛红了，却替我擦干眼泪，装做轻松的样子说完便使劲的抽出手，提着行李向车箱走去。

一个人呆呆的目送着父亲，看着他边走，边擦眼泪，夕阳下我发现父亲的背微微有些驼，泪水不知不觉又一次充满了眼眶。回想起汽车上看见渐渐远去的母亲，霎那间，我觉得他们老了，自己已是顶天立地的成年人，是该到了尽心尽力，尽忠尽孝的年龄，然而，举起告别的手，我却发现它轻飘飘，没有半点能力。想想在家时的牢骚，怨恨，一股悔恨充满全身。我暗暗对自己说：“好好努力，聚集能量，总有一天，你会接他们彻底离开农村！”

进车门的刹那，父亲转过身笑笑，向我挥挥手，示意我回去。耳边传来：“慧娟，校车要返程了！”，我知道是老乡在督促。可是我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眼巴巴的看着父亲，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