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不爱把肉放到面碗里吃，你赶紧自己吃，包管我，我再想吃的时候会给自己挖的！你吃你的！”肉在我的眼里，就是父亲的一剂良药，它是完完全全属于父亲一个人，谁也没有动它的权利。

父亲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着，不时说：“哎，你做的饭就是好吃！劲道，下些菠菜，放些肉，就是好吃！医院的饭泡的滥呲呲的，又没滋没味，真不如自家做的饭好吃！这你爷拿的面条也压的好，劲道！家，再给爸调一碗，多放些肉！”

看着父亲胃口大开的样子，我心里美滋滋的，边调面，边说：“好吃，你就多吃些，吃好了，你的身体也就恢复的快了！”

“哎，还吃的少？我平时不吃二碗饭的人，今个都要第二碗饭了！哎，要是再有上一些油泼辣子和一头蒜，那就没法说咧！”

“爸，这个好办，我妈要是来了，叫她给咱从屋带上些蒜和辣子，这不就好咧！没啥难的”端着饭递给父亲，看着他满头的头皮屑，我觉得父亲真的很容易满足。心里一种莫名的悲伤在体内翻腾。暗暗对自己说：“下午打水去早点，多打些热水，给父亲洗洗头。”

父亲吃完了，吊针也完了，安顿好父亲，我的面条无形无味。简单的吃完，洗锅涮碗。

母亲来了，带来了辣子、碗筷和勺子，还有一床被子、父亲的换洗衣服、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母亲来了，我可以睡会儿。单独睡在另外一张空床上，盖着母亲拿来的被子，倒床便睡，他们说些什么，我一点儿也听不着。

睁开眼睛，发现父亲睡着，母亲人却不在了。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肩膀，肛门都似乎都不再那么疼痛。看看了外面的天色，觉得打水、打饭的时间快到了。悄悄的提着暖瓶，盆子和玻璃瓶，出了病房门。

“医生，医生，麻烦您一下，你这儿还有打吊瓶用过的玻璃瓶吗？”来到护士站，我点着脚问。

“没有！你要玻璃瓶干什么？”前台的护士看看我问。

“我想多攒点热水，给我爸洗洗头！……”我正说着，

“就是这娃，就是这娃！……”突然听到护士站里间，几个医生护士偷眼看着我，小声嘀咕，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在身体衍生着。

“来，你进来，这儿有两个暖瓶给你用，你包给人打了就行！……”突然里屋说话的医生开口了。惊讶，激动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答应，满口的谢谢。心里不明白，医生为什么会主动给自己东西。

乐滋滋的提着三暖瓶开水，慢慢推开病房门，却听到一声：““慧娟，你打水去咧？”

“爸，你醒了！我就是打开水去咧！你看医生才个主动给了我俩个电壶”得意我的扬扬手中的暖瓶给父亲说。

“医生主动给你的？没押钱？”父亲探起身，惊讶的问：“人连咋么个主动给你的？”

“我想问护士要几个打吊瓶的废瓶子，人问我弄啥，我正说着，里屋有几个医生连护士叽叽喳喳，低声迭说话呢，我光听说着：‘就是这娃，就是这娃！’后来，人主动叫我进去拿的暖瓶，光说操心包打了，将来记着给人还回去！我妈呢，走了？”放下暖瓶，我拿出盆子。

“你妈也才走一时。嗨，医生可能是觉得你一个蕞娃照顾爸这么个病人，不容易，你人也在行，不了，人咋帮你一把。”

“不至于吧！爸，我再给咱接些水，我给你洗洗头，今后晌我打水早，再打一次，就能有多余的热水给你洗头。咱有炉子呢，光剩个到食堂打饭连菜。其它事，都好办，咱人到呢。”

“嗨，咋不至于，至于的很！啥好人都爱，爱了就愿意帮一把！嗯？给爸洗头？好，好好好！这头自从住院后就没有洗过，也实在是脏的不行咧！你再不嫌麻烦就给爸把头洗嘎！”

煤油炉子打着，热上包子，肉，蒸上鸡蛋羹，拿上毛巾和两只碗，快速从食堂打回饭。有了毛巾垫手，稀饭不再那么滚烫。给父亲倒完尿，洗完手洗脸，炉子上的肉和包子，鸡蛋也好了。看着丰盛的晚饭，父亲激动的坚起大拇指：“慧娟，你真的行！比一个大人顶事多了。今个才第二天，你看看，咱吃的又早，又好，啥事都没耽搁，爸是一点委屈没受！”

趁着父亲吃饭的空隙，我从别的病房借来了盆子，快速向水房跑去，一盆热水回来了，给父亲暖床的玻璃瓶灌满。赶紧扒完不太热的稀饭，端着盆子和脏碗去了楼下水池接水。

凉水热水兑好，板凳放在床边，父亲伸出头，我用一摸，油腻腻的感觉厚重极了。二大把的洗衣粉，竟然一丝泡沫也没有！盆子的水黑的像墨汁。一向爱干净的父亲，爬在床前，咬着牙，忍着腿痛，直到我把头给他洗的干干净净。

父亲坐在床上，自己拧干了毛巾，边擦边说：“这把头洗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咧！啥时有机会，再能把身上瞎好擦洗嘎就最好不过咧！天天这么躺着，身上全是死皮，浑身也麻木的难受！”

看到父亲那满足的神情，我的心里一阵阵的难过：“爸，咱还有点水呢，我这会儿就给你擦！”

“不了，一时可打吊瓶呢，再说也冷很，今个也折腾了这半会儿了，爸有些支持不住了！”父亲放下毛巾，靠在了墙上休息着。

我端着热水正准备出门倒，耳边却传来父亲的呼喊声：“哎，算咧，算咧，打一回热水也不容易，用雾些水给爸把脚擦嘎！”

揭开被子，我的傻眼了：父亲的腿瘦的只剩下了皮，皮屑像雪片一样到处乱飞，皮肤干裂，一条条一道的血管就像蓝色的长蛇一样紧缠着皮。脚骨一根根撑着，看不见肉在哪里，脚底厚厚的死皮，腊黄腊黄。我忍不住哭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飞机厂的那个门卫。

“哭啥呢，爸说擦，擦，擦！人一辈子谁还没个三灾六病的！咱点点背，好心帮人，给自己遭了这么大的难！……”父亲说着，说着一脸的泪水。

好好读书，上大学，当大官，谁敢欺负我的父亲？父亲的泪水让我有了明晰的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