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推着二伯，从未见过的亲热，只是声音难听之极：“你叫Nia商量去，商量去，车是人nia的！”

母亲站在原地，一脸的尴尬，大声向着出门的背影喊：“你俩个包着急，我明个儿就给你兄弟说去！”

玉立冷不丁一句：“哈哈，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去你妈的屁！”母亲急了：“操心你伯听着咧！”一伸手，玉立向后院跑了。

“咱任个能嘛缺钱呢，看你二伯连你爸替咱想咧这个么办法，这娃傻的！……”母亲走进厨房，不以为然的说。

“光是替咱想办法吗？我四爸开车，我二伯把他家宏立塞到车上，俩家子都有利可图！表面上是替咱着想呢，实际呢？”我打断母亲的话说：“你听我四爸给出走的时候说的那个话离皮的，还是替咱考虑？”

“包说咧，妈能知道！那时间买车，没一个借咱一分钱，这任个爸病咧，都看上咱车能挣钱咧。但是话说回来，这也一个挣钱的路子，不了，你说咱这日子咋过家？车不行，要账的人都看咱日倒咧，逼的就更紧了，车一行，要账的人就知道咱还有指望呢，要得就慢些。你家蕞娃家知道个啥！拿妈明个赶紧去医院连你爸商量嘎，看nia迭愿意不愿意，这其中还有没有啥事情！”

母亲的话给了我莫大的鼓舞，似乎觉得过完年上学的事有了希望。只是把车给了四叔与二伯那样的人，我的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天亮了，母亲又走了，疲累的我一个人向家里挪着家俱。玉立累了，不时的想办法把孩子塞到我的怀里。趁机逃出门玩耍、休息。看着满院的家俱，零碎，再看看怀里的不住啼哭的小家伙，我真想和她一起哭。度日如年，望眼欲穿，我真切的体会到它们的真正含意。

晚上，母亲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了。一进门，我和玉立迫不急待围着她问车的事情

“这娃些，妈回来咧，也没说给妈端个板凳，端口水！嗯，妈走咧这么远的路，你看你家些！”母亲一脸的疲惫，推开我和玉立，直径向房子走。

我从厨房端来水，母亲一口气，一碗水见底，刚要张口，便听到二伯推开头门的声音：“丽颖，你回来了没？”

“回来咧！”母亲大声答应，放下碗小声对我和弟弟说：“这像背八卦着呢，看我刚一进门，他就来了！”一转身出门去迎接进门的二伯：“二哥，你来了，我这刚进门，还说喝口水再到你哇去呢！”

“不麻烦咧，你掌说老三是咋决定的！”

“二哥，你先进来坐呵，喝嘎再说些！”母亲一脸的热情。

“不坐咧，你赶紧说，我还有事呢！”二伯却站窗户外，一本正经，像听终极判决似的。

“二哥，你兄弟说这事怕不行！说这……”母亲的脸上写满迟疑和歉意。

“不行就算咧！”二伯的脸“刷”的变了，转头就走，母亲后面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

回过神的母亲紧向外追：“二哥，你慢些走，我把送嘎！”

“要你送！我还认不得路咋得？”二伯生冷的一句让母亲站在房檐下，尴尬之极。

“妈，我爸嫌咋，把车不给我四爸？”看着二伯那可恶的身影，我忍不住的问母亲。

“没嫌咋！你爸的话说对着呢，是咱娘母们不懂，光是盼挣钱的机会！你爸说，你四爸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车开滥事小，开车出门遇呵事了，按照国家规定算咱的。妈对这一点不懂，心还想着这瞎好是个挣钱的路数，所以一开始还高兴很。你爸说咱屋再也经不起一点的事咧，再有一点点事，咱都活不了咧！你爸说车沃是个虎狼东西，咱哪怕穷死，沃钱咱不敢挣！妈给nia你四爸说嘎，省得nia着气！”说着母亲出了院子去了四叔家。

没过多久，四叔拿着手电筒箭步如飞的向我家后院走去，母亲小跑着，紧跟在后面，只听见四叔高喉咙大嗓子的喊：“沃才是个半大猪，杀去没肉，吃去没油的，nia谁要沃弄啥家！再说了，你叫我给你多钱家？多了，我没有，少了，你不花算，多少是个合适呢？这事难弄很！我看你还不如到有集的时候到集上卖了，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慧娟Nia这一段时间给你把这猪喂得还好得很，你看沃毛色撘眼得，这猪还戴勤吃肯长的，条道又好，正闪起长呢，卖了实在有些可惜！”

“没办法，你哥医院躺着呢，屋实在是没有钱，再说叫娃一天成天喂猪、喂鸡的，也实在是个负担，垯一天要是没操心到，猪一病还是个折损，还不如现在卖了，这也是个当口。快过年了，看谁家娶媳妇，买个黑猪，也不要太大，咱这个就正合适。肉也不太肥，娶媳妇待客嫽咋咧！”母亲前后跟着，不断央求。

“你说的也对，再要能碰上这么个主儿，也就能卖个好价钱！”四叔站在猪栅栏跟前，眯着眼，笑嘻嘻的说。

“那你就下一集，操心给嫂一卖！嫂就不管咧！嫂光等着数钱给你哥看病咧。”母亲满脸的媚笑。

“操心能行，但是你不管，沃事我弄不了”四叔收起手电筒，不乐意的说。

“可咋咧！你咋弄不了？”

“钱的沃事么，卖多卖少了，谁说得清！我可不想到时候落人话巴！”四叔一本正经，像和陌生人谈生意一样冲着母亲说。

“哎！老四，你咋还是这么个人些！我叫你卖呢，还能不信任你？你还能故意给嫂卖便宜了？看你这话说的，嫂啥时候说过不信任你老四的话咧！你卖去，放心大胆的卖去。卖多少是多少，嫂啥话都不说！我就不信谁还能把你这个猴精给哄了。”

四叔笑了，得意的说：“也就是的，在卖猪这个行当，他谁还能到我眼里打个目棱，看把他沃目包闪了！你真要打算卖，那就啥话都包说了，有集的雾一天，叫慧娟把我跟上，我也有几个猪娃要卖呢，碰上合适的主，我就给你卖了！”

“卖，一定要卖呢，可不是碰主呢！老四你得当个事着弄，咱等着钱用呢！”母亲一脸的急切，生怕四叔不当回事。

“嘿！你这人咋这么罗嗦的！我说不当回事了吗？我说碰上合适的主再给你卖，这话说错了吗？难道说，明明值十个钱，人给你五个，我就给你卖了？你这人也真是的！爱说话的很！”四叔一脸的不屑，边向外走，边数落母亲。

“奥奥奥！我爱说话的很，我爱说话的很！你来明个给咱一卖就行了，我啥都不说了！”母亲嬉笑着，向四叔陪着不是。转过脸对我说：“慧娟，你下一集，把猪一喂，来连你四爸一垯给咱到集上把猪卖了。”

转眼间有集的一天来了，母亲抱着玉娟出门了，不放心的她专程叮嘱：“慧娟，妈给你今个把娃抱走，玉立，你就不管了，他自己给自己刨掀着吃去。你跟你四爸今个给咱卖猪去，无论如何都要叫你四爸给咱把猪卖了，咱屋等着用钱呢！要不是等着用钱，妈也不想把这个猪卖了，实在是没办法咧！对咧，这话就不说了，你记住了，叫你四爸无论如何给咱把猪给卖了，但也不能说见钱就卖，多卖两个，对咱来说就能解决大问题。你记住了没？”

我点头答应着母亲，不解的说：“妈，我四爸不是说了，他会给咱卖的，你咋总不信任人呢！”

“妈不是不信任你四爸，是害怕你四爸为了耍能，把买主儿给耽搁了！你四爸你知道，沃总爱人面前耍个能弄个啥，咱任个连人不一样，屋实在等钱用呢，错过一集就还得等三天，三天时间对别人家来说没有个啥，可是对咱屋来说，就不一样了，你爸住院天天要花呵钱出来呢，咱没有钱，人就要给你爸停药呢！所以，妈给你说，你大了，也长个心眼，看着合适的买主，就提醒你四爸赶紧卖！你四爸看你一说，也就好下台咧！妈夜个给你爸买一斤肉，还是欠人的钱，等今个猪卖了，妈还要给人还钱呢！千万记住。”

我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也牢牢地记住了母亲的交待：无论如何卖掉猪，尽量卖个好价钱。

猪市上，大大小小的猪，牛、羊，横躺竖卧，占据了绝大多数市场。鸡、狗、猫等小品种动物零散的分布在角落。四叔找了一处向阳的地方，圈好猪，等待着买主儿来挑选。我的黑猪，询价的人还真不少。四叔和他们把手在袖子一伸，不断的说：“这个，嗯，这个，这个！”看的我眼急，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直到四叔最后摇摇头说：“你重转去！这个价钱不行！”

事后，不论是我问，还是四叔主动说，我终于知道来人给的价钱基本上都在是六十到八十之间。四叔惋惜的说：“咱这么好的猪，不管是看，还是杀，都是很不错的猪！条道好，毛色好，你看太阳底呵起明发亮的，又是牙猪，肥瘦适中！人一看搭眼很！哎，总么个实心出价的！”四叔躺在土堆上，咬着茅草，一脸的不甘心。

“哎！这猪不错，不错！肥瘦适中，大小适合。这谁家的猪些。”中年男子，大声喊。

我赶紧推了一把正在闲等磨牙的四叔：“四爸，有人问咱的猪呢！赶紧的”

四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声说：“哎！咱的，咱的！”说着便伸出了袖子，嘴里也不住的说：“这个，这个！”

“这个不行！这个！”

“嗯！这个不行，垯垯有这价呢嘛！这个！”

“……”

“……”

“这个！就这个咧，再高就算咧！”

我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哑语，既不知道四叔想的价格，也不知道那个人出的钱数。终于谈完了，也谈崩了。四叔说了一句：“就一个整钱，你能要了要，不能要了，就重转去！我家这么好的猪呢，不愁卖！”

那人不舍的走开了，再去看别家的猪了。

四叔转过头笑笑说：“你看着，雾个人他还要回来，我把满集上的猪都看咧，就咱的猪最适合他要，他不买咱的，他再也找不到咱这么好的猪咧！连咱一样的都没有。他一时还得回来！”

“爸，那个人给咱出多钱？你问人要多少？”我好奇的问。

“奥！按行情来说，这个人给咱猪出的不少，他给九十块钱，准备用咱猪给娃娶媳妇待客呢，娶媳妇咱这讲究用黑牙猪呢，任个人富咧，娶媳妇讲究自己杀猪呢，嫌买的猪肉肥瘦不合适，还迭是不是黑猪！咱这个猪如果当肥猪卖，有些瘦了，也小。如果娶媳妇，那就是嫽咋咧，所以我想问他要一个整钱，一百块。他还不出！我今个儿就要一百，我看你不买我家的还钻川去家！”

听四叔一说，我的心里又喜又急，生怕那个买主儿不来了。想想母亲的话，我觉得自己心急如焚，却只能对四叔说：“爸，一时那个人要真来了，咱就卖给他！”

“沃可怕啥呢，卖不了就卖不了，咱下一集再卖么，非得这一集给卖了！说不定下一集市场价格还上去了呢！”四叔咬着毛草不以为然的说。

看着四叔无所谓的样子，我坐卧不宁，焦急的等待那个中年人再度出现。然而眼看着集市上的人一点点散去，却总不见中年男人的出现。我站在自家猪前，来回的走着，不断伸长脖子四处看着，多么希望那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终于，集市散尽之际，中年男人来了，坚持自己的出价，四叔更是坚持自己的要价。结果，中年男人直接买走了旁边的一只猪。看着那个赶猪离去的中年男人，再看看集市上所剩无几的几个闲人，我的心里充满了失望。

“慧娟，你也包恨我，我今个九十块钱给你家把猪没卖，你掌给回走，包管我把猪卖给谁，我给你家九十块钱就行咧！”突然，四叔一脸的不高兴，生冷冷的说了一句。

“四爸，我没恨你！我恨你弄啥家，你也是好心，只不过，我妈早上走的时候说一定要把猪给卖了，她等钱用呢！”听到四叔的话，我吓坏了，赶紧连声解释。

“沃就准事咧，你掌给回走，今个最高价钱是九十，你记好给你妈说，等你妈晚上回来，我给她九十块钱就行咧，你掌也包候咧！回去，看该弄啥弄去！”四叔挥挥手，一本正经的说。

我忐忑不安的回家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不断回味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琢磨着哪里出了错，竟然让四叔那么生气？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想也许就是那个失望的眼神。

晚上，母亲回家了，听完我的汇报，不以为然的说：“管他呢，你一个蕞娃家，也没说个啥么，你四爸要么小心眼的，他爱咋想就咋想去，你包管！他只要给咱把猪卖了就行了。说不定，nia自己把猪贩到晁庄去，还能多挣些去，你四爸的心眼多着呢，上一回，把咱那个肥猪，没断气送到晁庄杀了，回来给咱说猪没到就死了。说死了，钱就少了！你一个蕞娃家能知道个啥！再包管么多的事咧！”

母亲的话听到我的耳朵里是那么的实际，四叔是个什么样的人，打母亲，骂父亲，揍玉立我历历在目，人品如何，我不敢评断。我只觉得人与人之间如果这样相处，别说是亲人，就是做人还够资格吗

“三嫂，三嫂，你回来咧？家，九十块，我给你把任务完成咧！”四叔推开头门，大踏步的走进了院子。

母亲惊讶的问：“咦！老四，你这本事还大很，我听娃说今个会上没有卖掉，你今晚上就把钱给嫂咧，不是你垫的钱吧！”

“嘿！看你说的，我没事给你垫钱弄啥家，我钱多的很？这是我把猪拉到晁庄给杀咧，快过年咧，人一看这猪这么好的，一时就把肉给抢咧，快得很，来的晚的就没有咧！家，这是你的猪钱，九十块！你点嘎！”四叔一本正经，大呼小叫，像功臣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钱递给了母亲。

“点啥呢，你今个给嫂帮咧这么大个忙，嫂还能这一点信任都没有！不点，不点。”母亲拿着钱，不好意思的收了起来。

“点点点！钱么，不是骖啥东西，当面点清！”四叔一把拉住收钱的母亲，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歪着头说。

母亲红着脸，点完了钱，紧声说：“对着呢，对着呢！嗯，还是老四会办事！”

“嘿！今个还把慧娟吓的，害怕猪卖不了，就像马勺长到树上咧，沃啥都成了挨挨的！我今个把猪杀咧，不但没折还有长头！……”四叔看着母亲数钱，一脸的得意，高声炫耀。

“有长头!那你今个这个猪能挣多钱？”母亲抬起头惊讶的问。

“没挣多少钱，就十来块，二十来钱，落了一副猪头下水！”四叔晃荡着走了两步，低声说。

“嗯！我还害怕你给杀折了，咱沃猪不大，又太嫩，我还害怕杀不出肉来，把你手烧了！”母亲的心落地了，钱装进了衣兜。

“对对对！坐你的坐！谁没有雾两把刷子谁就敢揽沃活！我瞎好在个行当混咧半辈子咧，么一点眼道都没有！杀折了？沃事我不弄！我再眼瞅个猪，光眼瞅，它大概有多少斤，能杀多少肉，保证它走了不大向，上下也就二三斤上着嘴呢！要是再用手在猪的脊背上一匝一捏，上下一半斤的差量。还把咱自家养的猪都看不清咧，tiang坐你的坐！没见过碟碟大个天！”四叔一脸的得意，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嘿嘿嘿！棒，棒，棒！”母亲竖起大拇指，欢送着主动出门的四叔。

突然，四叔又转过身得意的说：“咱这个黑猪，我看上得很，觉得杀了可惜，可是没办法，你急着用钱呢，集上最高给九十块钱，我要一百呢。慧娟一听就急了，就想赶紧把猪卖给人，我心不急，咱这猪能杀多少肉，卖多少钱，我心里有数呢，它卖不了，咱就不卖了，大不了，我拉到晁庄把它给杀了，杀了，沃价钱，它先折不了。不了，把慧娟总急的给我说：‘沃人要再来了，咱就把猪卖给他！’我嘴没说心里的话，沃可急啥呢！你看看，咱今个不但没折还挣了几十块钱，落一副猪头下水！我可为啥要卖给他呢！……”

母亲一旁不住的表扬四叔的本事。而我却看得心口堵极了。这还是亲哥儿兄弟吗？只是想想二伯那副嘴脸，我觉得四叔比他强多了。

飞机厂放假了，母亲再去也没什么用了。家里的被褥都成了棉絮，紧等着缝制。医院家里两头跑的母亲相对轻松了。她抓紧一切时间赶制棉被，褥子，孩子的小尿褥子。虽然每天也去医院，却不再那么早出晚归。只是钱，这个人见人爱的东西，越来越成了家里紧缺的东西。白水煮面，缺盐少醋，母亲捏紧手里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给父亲看病，增加营养上。家里有了母亲的身影，虽然我们依旧劳累，但是心里却踏实多了。

半下午的时候，母亲回家了，手里提着二斤肉和两袋鸡蛋糕，脸上挂着泪水，一脸的忧愁。进门的她破天荒的拿出鸡蛋糕，大声气壮的喊：“玉立，来，妈说来，来吃鸡蛋糕来！”说着一个整袋递了出去。

玉立兴奋的蹦了起来，快速跑到母亲跟前，接过鸡蛋糕，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看着玉立的手里的鸡蛋糕，我咽咽口水，心里说：“那是给父亲增加营养的东西，母亲只是给玉立解解馋！”

“慧娟，来，妈说，这也有你的，你也来吃！”没等我开口阻止，母亲已经打开了包装，向我递过一块，自己也大口吃着另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