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头箕踞长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

沈千暮失魂落魄，甫一到了大皇子府上，就朝着那玉树说道：“鲁青阴死了！”

“啊？”玉树一脸惶恐。不消说，必定是这沈千暮动手将那人给结果了的，只是那人固然是千错万错，这会子死了，这沈千暮也是难逃其咎。

玉树念着这人前程，又想到这些时日沈千暮吃的苦头，心一横，跪在一边，朝着那人磕了几个响头。

“主子莫怕，若是东窗事发，叫人发现，只说是玉树杀人，于主子无干，玉树只求主子，等玉树死后，将玉树尸身运往凉州，那是玉树故乡，十年未曾归还，想来，这一生是没有半点机会了！”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你何用？”沈千暮说着这样凉薄的狠心话，只是这心里，却是愈发难过，未曾想到，还有如此忠仆。她当初在丞相府上，时常艳羡沈千寻身边有个云欢小喜，而后打死艳西，她心中追悔难当，这会子又有了一个玉树，倒也算是叫她圆了一梦。“只是这汴京城，是容不下我了的，玉树，这事儿你莫要胡乱担承，我诸事不怕，等会子我便要出了城门，直奔京兆尹，见我夫君去了！”

“主子莫要胡来，那京兆尹可比不得汴京城啊，况且那头寒凉更甚，汴京城固然是入春，和暖几分，那头却还是跟咱们这里往常无异，天寒地冻，车马难行！”

“我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了这样的事儿不成？”沈千暮骇笑更甚。“你且与我收拾收拾，带些盘缠，以备不时之需。还要一匹快马，我乔装打扮，日中时分就要出了城门，免得那鲁青阴死了的事儿被人知晓，反倒是走不成了！：”

“主子，玉树也跟随主子一同前往，这一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

“不用你来！”

沈千暮看着玉树小小脸儿，这些时日，也不知跟她吃了多少苦头，这会子反倒是她这样为她着想，倒也难能。“我有生之年，未曾如此为人考量，这还是头一次，如此怜惜一个奴婢，玉树，你跟着我也有些时日，我知晓，我嚣张跋扈，待你算不得好的，只是这世道如此，我生来养尊处优，被人捧着惯了的，你莫要记恨我便罢了，好生活着，日后若是寻得良人，便嫁了。皇室宗族，必要远离！”

玉树听着愈发哽咽。看着那人一脸正色，并无半点玩笑模样，怕的狠了。

“主子，这山高路遥，如何得去？”

“不妨事！”沈千暮双眼发直。“在此处候着，日日熬煎，也着实难能，倒是不如往京兆尹走一遭，也叫我遂了心愿。”

玉树将那人送到了城门口，见着她打扮成翩翩男子模样，眉眼之间，透着几分英气，倒也看不出是个女子。也好在沈千暮本就十分高挑的缘故。

玉树依依不舍，紧紧地扯着那人袍袖，若是在寻常时候，哪里敢如何作为，怕招惹此人不快，也不知多么守礼，只是今时今日却是顾不得了。

玉树不禁想着，在凉州城那头，有一取《打枣竿歌》：送情人，直送到丹阳路，你也哭，我也哭，赶脚的，也来哭。赶脚的你哭是因何故？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你两下里调情也，我的驴儿受了苦。

他们二人虽为主仆，经历了这样的大风浪，到底难能，是以珍惜的很。

“主子，千万，千万！”玉树泣不成声。“玉树割舍不下主子！”

“我待你也不好，我走后，你还在岳宁阁守着，等我归来之日，给你许个好人家！”

玉树见着她，打马而去，不一会子就没了影儿，一时之间，怅然若失，颤颤巍巍，瑟缩着身子，躺在一边，心中悲哀更甚。愈发难以忍受。又怕被人瞧出端倪，抹着眼泪，回返大皇子府。

在路上就听闻鲁青阴一命呜呼之事，只是众说纷纭，没个准头。

玉树心里想着，那人丑事千万，也未必会猜到沈千暮身上。只是今儿个沈千暮主动找上门去，到底不好，日后指不定会如何如何，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失魂落魄到了大皇子府。

那老关键见着玉树一人归家，忙不迭地走上前，朝着那人说道：“主母何处去了？”

“往京兆尹去了！”玉树知晓这老管家乃是个好人物，呜呜咽咽，又哭了半晌。“这一路也不知有几多艰险，她一个女儿家，也不知该当如何如何，叫人心焦的狠了！”

“你怎的叫那人走了呢？”

“这哪里是我的意思，我若是有半点法子，乃是不至于的，这不是没有半点法子么，这些时日，主子也不知为了大皇子的事儿**多少心，只想着日后那人归来，莫被辜负，主子纵然是泼辣了些，也是深爱大皇子的缘故。说来可怜见儿的！”

那老管家听着，双眼发直。

“这事儿怕是难的狠了！”她苦笑连连。哽咽难名。

管家见着，忙道：“你且回去歇着，这几日见着你也一样忧心，精神恍惚，主母怕是自有计较，这才不管不顾的去了，许是好事，也未可知！”

玉树摇头苦笑，见着那管家也是一脸忧色，轻声道：“管家也知道此行凶险，是也不是？”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前几日见着主母那副模样，我也焦心，偏得主母同我也有几分嫌隙，不愿多说罢了，若是我早知晓主母有如此打算，也好劝告几分，纵使是被那人打骂，也好过如此送命来的痛快！“

“送命？”那玉树一听这话，登时就是瑟瑟发抖，双眼通红。

“如何算是送命一说呢？”

“那京兆尹，这一路上山高谷深，也不知是有几多艰险，前些时候大皇子还是被横溢大将军带着一路人马押送去的，都是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汉子，那样多的人结伴而行，这一回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肚子前往，岂不是千难万难？我也从不说些什么胡话，只是想着那人英勇固然不错，只是这一行，岂不是送命去的吗？”

玉树一听这话，浑身发颤。

“这可如何是好？”

“去都去了，那也只盼着那人能顺利归来，至于其他的，也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想来可笑，大皇子那样一个人，竟也有人这样真心为他，到底难能！”

“管家怎的这样说话？”玉树一脸惶恐。

毕竟，这旁人说些什么，乃是他们管不着的，自家人若是伤了和气，日后却是难以折回。

“大皇子同外敌勾结，差点叫大燕殁了，难道说，这样的人，不招人去恨么？”

“这……”玉树微微蹙眉，一脸沉思。“我们哪里管得着这些？只能做好本分罢了，到底是大皇子府上的奴才，自然是各为其主，莫要管之前的闲事，才是正经！”

玉树为着沈千暮着想，一带护佑萧元翊的名声。

那人听着，骇笑连连。

“也罢了，既如此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你且去歇着吧，若是主母归来，也算是造化了！”

“嗯！”玉树应了一声，也不多话，匆匆忙忙往岳宁阁去了。

那一头，沈千暮甫一出了汴京城，就见着外头黑雾弥漫，叫人喘不过气来。她两眼通红，愈发苦痛。站在一头，遥遥看去，也不知还有几多里路。

这京兆尹，她是从未去过的，也不知是何等子的蛮荒之地。只是出了汴京城被这样的刺骨寒风吹在身上，方才知晓，这寒冬未去，只汴京城繁华罢了。

一时之间似醉方醒，如梦初觉。扬鞭打马，已然没了影儿、

她同那萧元翊，也不过就是驽马并麒麟，寒鸦配鸾凤。没个说头，她如此想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委屈，充盈在心，难以自持。几乎堕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