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方便时行方便，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么一个偌大的汴京城，也不知是有多少苦痛女子，到底是为着男儿郎，落得如此地步。

遇不着一个良人，自害其身。那沈千暮，也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沈千寻念着当初自家娘亲，必定也有过如此苦痛，心中带着几分悲悯，这才应承下来。

箫元澈自然是依着她的，念着云欢守着，九千岁护着，必定不会有什么事端。只是心里隐隐不安，偏得又有紫云山诸多琐事，这才不能一同前往，只说是半个时辰，必定赶到大皇子府上接她回府。

大夫人见着他们这样恩恩爱爱，与那些传闻一般无二，可见是日日如此，心里更是艳羡非常。若是沈千暮跟大皇子也是一般无二，她自然也是省心些许，偏得不是。他们二人，怕是要相爱相恨，了此残生了。

何苦来哉？

正所谓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当沈千寻见着沈千暮，瘦的只剩下一小把，面颊凹陷，脸色蜡黄，精神郁郁，行将朽木，好似是个将死之人。她登时就是两眼红红。

怎会如此？离上一回见她，也不过就是月余光景。

云欢双目灼灼，面上没有一星半点多余的表情，细细给她诊脉。眉眼低垂，半晌，朝着大夫人觑了一眼，冷声道：“忧思伤身，这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这人还有一个病症，着实奇怪，她恁的体寒，做什么日日都用些寒凉之物？这不是逼着她死了么？”

“寒凉之物？”大夫人一脸茫然，这些日子，都是她贴身护着，哪里有什么寒凉之物？“不曾用过啊！”

“给我看看太医开的方子！”

大夫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径自去了。

等到她见着一味“芳初”的时候，骇笑两声。想来那些人只想着活血化瘀，叫她排解忧思，却是不曾料得，这人着实体寒。这身子才一日坏似一日，叫人重视纳罕。她挑了挑眉，朝着大夫人道：“这方子本是没什么毛病，想来当初她身受重伤，身上有些淤青，只是而后好了，只余下忧思，只是服了这药，是愈发坏事，也罢了，我重新开个方子，也就好了！”

那些太医日日前来，一则受着大夫人凶神恶煞的压迫，二来心里惶恐，必定有所忽略。倒也算不得稀奇。

大夫人听了这话，只当是那沈千暮有救，忙不迭地伺候一旁，轻轻研墨。

沈千暮双眼微眯，见着沈千寻站在一边，眉眼低垂，比之寻常之后，更加清雅。她登时就有些急了，骇笑两声。轻声道：“真是稀奇，娘，我怎么见着了沈千寻了呢？”

大夫人生怕那人说出什么狠话来，忙不迭地说道：“正是千寻带着云姑娘来救你了，乃是恩人，恩人啊！”

那人也不理睬，恶狠狠地瞪着沈千寻，骇笑更甚。

“恩人？她算是哪门子的恩人？这会子见着我如此形状，必定是高兴的狠了，我纵然是千般万般不好，可是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会子又来装什么好人物？”

“我若是装着好人物，早就不请自来了，何苦到了今日，让你娘去七皇子府上求济？说来也是，你我之间，本就不好，不必遮掩，见着你如此这般，我心里却是不曾欢喜，毕竟，你过得好与不好，跟我没有半点干系。只是为着一个男子，这样狼狈，着实可怜！”

“你懂什么？”沈千暮听了，悲戚更甚。“你同七皇子，恩恩爱爱，十分交好，可是我呢？我有什么？现如今又有了一个天杀的贱种来同我争宠，我如何不难过？你自然是不知晓此事的，七皇子对待旁人凶神恶煞，对你却是温柔似水，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痛？”

沈千寻听着，无言以对。她确实过得十分幸福，日日如此，那箫元澈，对她更是无可挑剔，也不曾流连花丛，日日对她宠着护着，自然不懂其中滋味。

“也罢了，这日子，到底是你的，听闻那杨家小姐，并非什么嚣张跋扈之人，想来是你招惹了她，才有了如此责难！”

未等沈千暮说话，沈千寻就走到外间，看着云欢已经写好了方子。

“好了么？”

“好了！”云欢点了点头。“只是这药火候最是重要，若非如此，又是反行，主母，这头一遭，还是要云欢亲自教导才是！”

人有善念，天必从之。看着云欢这样好，她微微颔首，笑意渐浓。轻声道：“不妨事，你主子说了，过半个时辰便来接我回去，不着急！”

云欢应了一声，带着这房里的大丫头，径自去了。

沈千寻这才细细打量这屋子里头的诸般东西，戗金桌子，彩漆椅儿。倒也珍贵，加上其中摆设，都是翡翠珠玉，熠熠生光，若是寻常人等见着，必定会觉着，自己这是到了神仙洞府来了。只是那人却是不曾欢喜，想来也着实心酸，

嫁给了那么一个浪荡子弟。

大夫人看着沈千暮，轻声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得救了！”

沈千暮落下滚滚热泪，冷哼一声：“娘，你何必去找她，这会子，倒是来跟我耀武扬威来了！”

“不可胡说！”大夫人生怕沈千寻听着了，心里不爽，叫云欢不再真心，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在大夫人眼里，什么都比不得自家女儿性命重要。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一颗心都要碎了。“这样的话，若是被旁人听着了，必定又要生了是非，你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沈千暮冷笑更甚，一张脸子，呈现不正常的扭曲。

大夫人也是看的惯了，若是头一次见着的人，必定是要被吓得不轻。

她现如今，好似是骷髅一般。着实叫人畏惧难当。

“娘，你这会子求助他人，日后，必定是要落人口实。与其是被那沈千寻压制一二，我倒不如死了的好，死了的好！”

“这样的话，可别说了！”沈千寻走到里间，朝着那人觑了一眼，骇笑两声。“纵使是有些冤仇，也不至于就这么看着你死了，日后再有此等子闲事，我也断然不会管的，知晓你的脾性，断然不会感念旁人恩情，是以，我也没有多余的闲心，跑来救治你这么一个人！”

见着沈千寻依旧是笑脸盈盈，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狠戾非常。

怀里也不知是抱了个什么东西，小小的一团。让沈千寻顺着毛。

想来是箫元澈送的玩物，她看着，冷笑更甚。饱汉不知饿汉饥，这沈千寻，同箫元澈夫妻恩爱，自然不曾知晓她的苦楚，这会子倒是对她千般万般教训，着实可笑。偏得她也无话可说，坐在一边，郁郁非常。；沉吟半晌，又听着那人说道：“你好生养着身子，若是你不好，纵使是那大皇子对你有些什么别的心思，也是枉然！”

大夫人微微颔首，紧紧地握住了沈千暮的臂膀，轻声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娘同你说了千遍万遍，只是你偏得不听娘的，大皇子的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么？那样凶狠之人，你必须要好生对待自己才是啊！”

知晓这些话都是真的，她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心里，委实没有滋味。

越是想得到，就越是得不到，才叫她这样悲戚。

“大皇子怎么都不来瞧瞧？”沈千寻眉头微蹙，看着大夫人，疑窦丛生，自家妻子病成了这副模样，竟然避不相见，这也未免荒唐。

大夫人听了，骇笑两声，摆了摆手，一脸无奈。

“不得见，不得见！”她一脸悲愤。“那人乃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知晓千暮病重，我还去找了三五回，都被他推脱了去，这会子也不在府上，整日里头，也不知是忙些什么，却不顾自家妻子，只叫人伤心的很，比不得你跟七皇子，恁的恩爱，我们千暮，终究是个命苦之人！”

也是正值沈千暮病重，大夫人才能说出如此话来，若是在寻常时候，心高气傲，纵使是过得不好，也断然不会叫她知晓。

沈千寻听着，心里也带着几分难过，同为女子，她到底能够体悟一二，也不好多说，恹恹地，坐在一边，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同情。

也不妨碍，沈千寻径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