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现如今朝廷与各方黎庶都知道这赵国皇帝为着当朝四皇子求亲来了。这些日子，安宁几乎日日前来，欧阳钰也是一般无二。纵使是柳如云诸事不管，必定也听到了风声，现如今问起来，倒是叫沈千寻十分惭愧，早该说的清楚明白，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被这人问起，着实狼狈。

她怔怔地看着自家娘亲，苦笑两声。

“娘！”她木讷地站在一边，动弹不得。“娘，你莫要多心才是！”

“不会！”柳如云摇头，她何苦那样小气？说起来，这孩子毕竟还是那人亲生的宝贝疙瘩，陪了她这么些年，说起来，也已经足够，哪里还想着其他。若是日后沈千寻嫁了箫元澈，想来，还是会留在大燕的。她心里稍觉宽慰，紧紧地握住了那人的小手，轻声道：“她毕竟是你亲娘，我岂是个不知事的人么？只是我看着你着实欢喜，你毕竟是我的孩儿，在我跟前这么些年，若是叫我舍了你，我割舍不下！”

沈千寻听了，小脸红红，说不出的悲戚。

“娘！”她依偎在那人怀里，小脸红红，“娘，你不必割舍我，日后我也是在大燕的，也是在汴京城的，就算是嫁给了元兮，日后常来常往，也是好的。若是娘不喜欢在拾锦苑住着，咱们一同走，也是好的，我同元兮商量好了，接着娘一同走！”

“娘也有娘的想法！”柳如云笑意渐浓，有了这么一个孩儿，已经足够幸运，哪里还想着其他？“你是为娘的好孩儿，现如今，娘也就只想着你能一切安好，你母后，必定也是对你十分疼爱，若非是为着你的婚事，指不定，也就不会亲自走着一遭！赵国燕国，山高路遥，到底是个不容易的，你若是得空儿，多陪陪你母后！“

闻言，沈千寻一张脸子涨得通红。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事都对柳如云有所隐瞒，今日听得这些话，心口发颤，难受的厉害。

“娘，你当真不在意么？”

“在意？”柳如云笑意渐浓，只是那笑容之中的苦涩，也分外分明，“在意若是有用倒也罢了。偏得没有半点用处，千寻，你是知道为娘的性子的，现如今看来，是陪你不了多久，既然得了母后，倒也叫我安心了！”

沈千寻心口惴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人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儿的，一心想着脱离苦海去的。这会子，怕是都忘了这人间亲爱的欢喜滋味了。

倒也着实可怜。

可恨那沈枫，现如今依然无恙，倒是可怜了柳如云。苦苦煎熬。

“娘，苦了你了！”

“不曾，不曾！”柳如云摆了摆手，“千寻，你不知道，自从得了你，我这心里，总是暖洋洋的，你小时候也是十分可喜可爱，现如今大了，灵气逼人，我哪里能生出这样芝兰玉树的女儿来？我的孩儿，一个个儿的全都死了，你陪了我这么些年，给我安慰，我满足了！”

沈千寻怔怔落下泪来。

前些日子，柳如云给了她一对龙凤玉佩，已然是稀世珍宝。后来听云婆婆说了，那是柳家的传家宝贝，姑且不论价值连城，只是这意义非凡，叫沈千寻格外珍重。

“娘！”沈千寻轻轻地唤了一声，“娘，若是有话，就跟千寻说道说道，千寻总归是在的！”

柳如云微微颔首，轻声道：“今日叫你来，乃是为了叫你安心，不要因为惦念着我的缘故，疏远了你母后，千里迢迢地来了，总得好好陪着！”

沈千寻应声而起，盈盈一拜。

走出柳如云的厢房，外头起了风，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沈千寻的心思，愈发怅惘起来。

念着柳如云的好处，这心里，是愈发不是滋味儿了。

这天下间的红尘紫陌，这汴京城中的绮罗弦管，这春日里头的百草传栀。现如今，都跟柳如云没了半点牵扯，那人诸事不管，万事不盈于心，已经成了一个槛外人。

她心口发颤，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疼，折磨的要死要活。

“我娘，我娘这是怎么了？”她歪着脑袋，一脸怅惘，“我本是想着，要叫那人安稳妥帖，只是现如今看来，我做的远远不够，云欢，是也不是？”

云欢不敢胡说，只轻声道：“小姐，有些事儿本就是无可避免，云欢以为，小姐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况且，这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本就不是小姐的过错！”

沈千寻闷不做声。

看着天上乌云滚滚，不消半刻，大雨倾盆。

九千岁在一边啃着鱼干，见沈千寻回来了。昂着小脑袋，一脸好奇地看着。

沈千寻兀自沉默，呆呆地看着雕窗，一地寂静。

揽月轩。

那沈千暮纵使是回了丞相府，却还是不见好，日日说着胡话，时而高烧不断。她念着云欢医术高明，日日想着前去请来。又碍于情面，到底去不得。

绿衣站在一边，瑟瑟发抖。

大夫人朝着绿衣狠狠地瞪了一眼，冷声道：“你在大皇子府上，日日跟着小姐，如何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绿衣忙不迭地跪将下来，忙道：“若是绿衣知晓，必定会如实禀报，只是自从那真钰坊的红玉姑娘死后，小姐就成了如此模样，缠绵病榻，不能饮不能食！都说……都说小姐这是被红玉姑娘的冤魂也缠上了！”

“啪”！

猛然一声响，刹那间绿衣的脸红肿一片，嘴角也溢出血来。她紧紧地抿着唇，满脸委屈，双眼垂泪。她何其无辜，那人有了这样的祸事，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偏得被连累至此。

“你这贱蹄子，胆敢这样说话？这世间，哪里来的什么冤魂，胡说八道，十有八九都是你害了你家主子！”

绿衣忙不迭地叩拜。

“冤枉，大夫人，着实是冤枉。奴婢纵使是死了，也不敢如此作为，当真不干奴婢的事儿，当真不干奴婢的事儿啊！”

闻言，那人冷笑更甚，脸上带着凶光。

“不干你的事儿？若是与你无干，那又是为着什么？只有你，日日跟千暮亲近！”

绿衣跪在一边，好不可怜。当真是一心求死，好过如此受着折磨。她动也不动，脸上带着苦笑。沈千暮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那手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官司，现如今，也不过就是现世报。又能怪得了谁去？

偏得大夫人不依不挠，只把她来教训。真真可笑。

“我的儿！”大夫人扑在沈千暮身上，一脸疼爱怜惜。“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我的儿！”

沈千暮意识浅薄，只见着自己周身都扒着血淋淋的尸身，一时之间又魔怔了，伸出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大夫人的脖颈，大呼。“我让你日日缠着我，我让你日日跟着我，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大夫人被掐的都快一命呜呼，忙不迭地叫道：“救人，救人！”

那些婆子婢子慌慌张张扑上前去，等到拉开了二人，大夫人脖颈之上，已经青红一片，只余下十个阴森森的爪印。

大夫人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看着那人疯魔的模样，哭道：“真是造了孽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副模样，谁都医治不得。绿衣！”她眉头紧蹙，冷冷地看着绿衣，“去拾锦苑走一遭，请来云姑娘，若是请不来，仔细你的小命！”

绿衣满脸哀愁，那云姑娘，哪里是说情就请的来的？只怕是到了后来，还是没有半点用处，那人毕竟是七皇子的人。可不是他们丞相府上的大夫。这样桩桩件件都去烦劳人家，她如何愿意？若是沈千暮是个好的倒也罢了，偏得那样不作人缘，乃是个鬼见愁。

她一脸悲戚，在拾锦苑前头，来来回回逛悠了两圈，如何都迈不开腿，进不得门子。

“哎呀，你这丫头，这脸是怎么了？”云婆婆刚巧进门，见着绿衣那半张肿的老高的脸，一阵心疼。绿衣乃是个知事儿的明白人，偏得命苦，跟了沈千暮。想来，又是挨了打。“做什么还在雨里淋着，赶紧进来！”

绿衣随着云婆婆到了房里，她怔怔地跪在地上，朝着云婆婆拜了两拜。“婆婆救我，大夫人，大夫人这一次，当真是要杀了绿衣了。婆婆，救救绿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