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到了腊月寒天，滑冻泠泠，朔风凛凛，怒号之时，好似鬼哭。

只是这山崖里头，刮刮作响，并见不得人家。他们一个个儿的都在心里纳罕，就算是见着什么篱笆院落，草芥门楼也是好的。偏得一望过去，都是悬崖峭壁，哪里来的什么人家。

若非是有个指望，这大燕讲道，离汴京城也不远矣。

他们到了汴京城的那一天，刚巧是初雪。

沈千寻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笑脸盈盈，只想到那么几句：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个时候，若是在屋子里头，也不知道有多自在，偏得他们还在路上，还在身边有个箫元澈，倒也不觉得十分寂寞。沈千寻看着那人的侧脸，笑意渐浓。至于欧阳钰，被箫元澈赶到了云欢他们的马车里头去的，现如今他们拥着火炉，相对喝着花酿酒，倒也十分恣意。

只是一到了燕国，这箫元澈也不知道有多少琐事缠身，倒也着实比不得在燕国快活。

“现如今回来了。你又要抽空往丞相府来了！”她意味不明地朝着那人笑了笑。“习惯这东西着实骇人，我现如今又在惦念着你日后若是不来，我必定心生不悦，只怕是要与你为难！”

箫元澈一听，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他倒是希望这丫头在他面前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小女儿脾性，以前这人性子着实刚直的很，叫人无话可说。现如今可算是好了。倒是变了许多。

“你这样在意我，我自然十分欢喜，你且放心便是了，我必定日日见你，不叫你伤心难过！”

沈千寻听了，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分明就是在打趣她，顿时就红了一张脸子，梗着脖子，不去看他。

这箫元澈是愈发懂得小女儿的心思了。她脸皮红红，不敢看他。沉吟半晌，才闷声说道：“前些日子，你与我说，旎罗人灭了？”

“差不多！”箫元澈目光灼灼，一脸冷凝，“有了玄真师太的庇佑，这汴京城，可算是保住了，只是父皇无道，日后必定还有大乱！”

沈千寻微微颔首，心里想着，这朝中之事，犹如那千万介孔壳相通的河流，波澜深远，壮阔异常，非常人所能想象一二。这些皇子，日夜奔波于仓皇官场之中，竟也不觉得烦闷。念及萧元翊那般狼子野心之辈。她嗤笑两声，若是那样的无能鼠辈，都能称王称帝，当真是这天下人都瞎了眼了。

她向来不耻那等子肖小之徒。

“那日在紫竹林见着有旎罗人在紫云山吃人，我一直都想着，紫云寺会不会也掺杂其中？只是又念及那静慈师太乃是得到之人，万不会跟那些人蛇鼠一窝，这事儿，也就没再提及，今日想想又觉着十分奇怪，玄真师太也着实厉害，就比不得静慈师太那样傲气。都道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静慈师太就半点不管？”

箫元澈目光深深。

见着沈千寻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他愈发觉得这小丫头着实聪明的很。也怪不得自己如此倾心。他伸出手，拖着沈千寻凝白两腮，轻声道：“你当真以为，那紫云山上乃是佛山胜地，没有半点掌握？那静慈师太，又是一个大彻大悟之人，干干净净么？”

额！

沈千寻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难道说，并非如此？只是见那静慈师太，悲天悯人，傍着那日暖沙堤，花香芳甸，过着神仙般的快活日子，怎么会那样糊涂，与奸人为伍，自毁前程？她向来只想着，这些大得道尼姑，都与那些脓包道士、不济和尚大不相同，只是今日见着箫元澈这样情形，只怕是自己看错了人了。

“当真是我看错了人？”

“是也不是！”箫元澈笑意渐浓，轻轻地抚摸着沈千寻柔腻的面颊，轻声道：“那人本是个好的，只是现如今也落得个目迷五色的下场，到底是未出过世的，见不得光，比不得玄真师太，看过这大千世界，昏昏蒙蒙，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只是到了静慈师太身上，这一桩那一件都是新鲜体面，自然被困住了，倒也是人之本性，怪不得她！”

沈千寻微微咋舌。

她向来贪财。向来这也算是自己没见过世面的缘故。是以吐着丁香小舌，委实不快。

“那依着你的意思，那人跟旎罗人之间，有些牵扯没有？”

“不曾！”他摇了摇头。“佛门圣地，她到底敬畏，只是跟张贵妃之间，必定有些什么牵扯，不大好说，我也不太明白，日后再说吧，到底不迟！”

不迟么？

这人的心思是愈发大了。

对于沈千寻来说，这些事儿当真是千难万难，偏得到了这人眼里，都成了过眼云烟，算不得什么。

这一连数日赶路，沈千寻并不理睬形容相貌。箫元澈笑看着那人玉容未洗，云鬓乱堆，小脸憨憨，娇态百生的模样，愈发心生欢喜，将那人抱到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日后这些事儿，你莫要去管，若非如此，少不得你日后得了许多委屈来，听到了么？”

沈千寻哼哼唧唧。

那九千岁也昂着脑袋，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们，憨态可掬。可喜可爱。沈千寻见着，一手捞了那小东西到了自己怀里，叽叽歪歪，“你主子欺负我，你怎么不帮我报仇？这些日子，可都是我给你喂着小鱼干吃的，真是好没良心，日后我可就不对你好了！”

“你这小妮子，最坏不过，就知道你对我有诸多怨怼，直说便是了。这样指桑骂槐，可不像是你了！”

沈千寻供认不讳，坐在一边，冷哼一声。

“既然你知道我说的是你，我也就认了去，我只想问你一句，好端端的怎么都不让我管？你是不是嫌我蠢笨，没有你这样一身的好本领？是以才这样对我的？”

“真是冤枉！”箫元澈不禁有些好笑。“我是什么心思，你当真不知？我怕的是太过危险了些，叫你身陷险境这不是我想见着的，况且，我不怕他们的把戏，若是对你出手，你还有九千岁护佑，只是若是你主动去管，这事儿，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沈千寻不大懂的这些计较，正说着，就见着那丞相府的门头，在这雪中，只余下两个偌大的石狮子。

外头已经站了不少人，细细看去，也有柳如云。

至于沈枫之属，不提也罢。

这风声倒是走得快，这些人竟然也都知道了。一个个儿的都来迎接。

真是夸张。

沈千寻被箫元澈打横抱起，下了马车，那些人见状，面色有异。

柳如云心里委实欢喜，忙不迭地小跑着上去，见沈千寻比走的时候要丰润些许，愈发显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叫人见着，便生出许多欢喜来。

“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日日记挂着你！”

沈千寻听了这话，从箫元澈怀里跳了下来，任由那人帮着自己披着狐皮大氅，小脸被冻得愈发红了，只是那一双眼睛，看着柳如云，不由自主也慢慢红了眼眶儿。

“娘，这些日子可还好么？”

那大夫人生怕柳如云说什么要银钱之事，加上又有七皇子在一边候着，真真是个心跳如雷，慌张不已。

索性那人诸事不提，迎着沈千寻往大厅去了。

沈千暮见着箫元澈那样紧张沈千寻的模样，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当真是什么好处都让沈千寻得了去，她本是这丞相府上的嫡女，现如今倒好，一无所有，当真是嘲讽至极。凭什么叫那人什么都齐全，她倒是落得下风头？

沈千寻见柳如云愈发瘦削，身形峭立，叫人见着便是生出几分伤心。

“娘怎么瘦了这样多？不过就是两个月的光景，倒是愈发显得身量苗条，莫不是被人欺诲了么？”沈千寻意有所指，目光灼灼，狠狠地蹬着大夫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