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是早春天气，不知名的雀儿，看起来好似是呢喃紫燕，在檐间跳跃。因为前几日的大风，院子里头还满是落红，铺在地上，恍若锦毯。丞相府后头就是群山掩映，说来也怪，这汴京城并非真正意义上完完全全的商业重，更多的还是盛景逼人。那遍山发翠。恍若绿色的琥珀珠。

也不知柳如云沉默了多久，沈千寻几乎都以为这人是不会说话了。

她是被封建礼教紧紧束缚的女人，若是强行叫她维护女权女尊，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一屋子的婆子婢子来来往往，焚香的焚香，擦地的擦地。柳如云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目光深沉，摸着自己的肚子，小脸微醺。那抹酡红，更像是酒过三巡才有的颜色。在柳如云白净的脸上，分外好看。

旖旎动人。

那沈枫何德何能，能得了这个女子的欢喜？还恁的愚蠢，毫不懂得珍惜。念及这府中其他的几位姨娘，也算得上是孤苦一生。三妻四妾带来的弊端，数不胜数。这些卫道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沈千寻愈发想念文明。刚起身，就见着柳如云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小手，声音悲凉。

“千寻，娘这一生都快要过去了，现如今又怀有身孕，再怎么委屈的时候，我也都忍过来了。千寻，你总该是知道我的，只希望一切都好，哪里念着什么其他的？”

沈千寻心里有止不住的心酸。双眼通红。

“既然娘都说了，那么等会子我就让云欢把银子送来，城南这边有三个分铺，我给娘一家芙蓉街上的吧！离府上近些！娘，你心里总要有点计较，这家店，我既然给了娘，那么，就跟爹爹没有半点干系，娘，你可要好生把握，只能给爹爹银钱，不能给爹爹地契！”

知道沈千寻是为了她考虑，柳如云心里愈发动容，微微颔首，笑意渐浓。

“知道我们千寻的好处，放心便是了，必定依着你的意思！”

沈千寻兀自苦恼。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在等着他们呢，像是沈枫那样的男人，沈千寻对他的信任度为零。

“只要是娘不后悔也就罢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千寻到底是娘的女儿，想的也是娘的利益，若是日后娘过得不快乐，千寻也是不会快乐的！”她说的分外恳切，一张脸子满是凄伤。“娘，我先走了！”

云婆婆在一边看着，低垂着脑袋，沉思半晌。

等沈千寻刚走出去，云婆婆就凑到柳如云跟前说道：“小姐说的也是有道理的，长此以往，总不能任由老爷欺诲，按理说，这些话本不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说道说道。只是，夫人也要顾及腹中胎儿。是也不是？”

话虽如此，她这心里到底还是不大自在。这些年来，她对沈枫真心真意，从未想过什么别的门道。现如今突然叫她留个心眼，反倒是叫她各种不自在了。她伸出手，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假以时日，这里头就能出来一个白胖胖的孩儿。

其实不论男女，她心里都是欢喜的。

这些年来，她身边一直都有沈千寻。若非如此，必定撑不下来，若是说到感激的话，总是少不了沈千寻。

云欢打着帘子走了进来，朝着柳如云笑了笑。福了福身子。

“夫人，这是小姐让云欢送来的！”

那是一个镂空雕花的紫檀木盒子。很小，但是十分精致，锁扣上头还有一个红宝石珠子。

她打开一瞧，里头有一沓子银票，还有一张地契。

稍微看看，也有几十万两。

她兀自心惊，怪不得沈枫一直都在打着百味阁的主意，不过就是区区一家芙蓉路上的分铺，就有这么多的收益。沈千寻果然是个奇才。

“这些都是一个月来芙蓉路分铺的进账，原本就是小姐准备给夫人的，是以半点未动，方才小姐还说了，夫人要为自己考虑，若是老爷问起，切不可实话实说！”

闻言，柳如云微微颔首，心跳如雷。

等那云欢走了，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她的女儿！

云婆婆忙忙关好了门，看着那小盒子里头的东西，微微蹙眉。

“云姑娘说的有理，”云婆婆颇有些犹豫，“老爷的为人，夫人难道还不知道么？小心驶得万年船，总得为了自己打算打算，也不算是背叛老爷，为了自己合计，有什么错处？这些年来，夫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三小姐这样有本事，连带着老爷也要忌惮几分！”

柳如云低着头，一言不发。

依着沈枫的意思，要的应该是地契，不是单纯的银子，若是逆着他的意思，怕又给沈千寻惹上什么祸事。好在现如今有七皇子庇护，倒也叫人放心了不少。

“就依着你们的意思吧！”

云婆婆笑意渐浓，微微颔首，有说不出的欢喜。

柳如云是个好人，跟大夫人那样的阴狠毒辣之人不同，她大慈大悲，对万物充满了悲悯，最是叫人欢喜不过，现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腹中胎儿能安稳降生。如此便罢了。

沈千寻等了一天，也不见箫元澈前来，只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心口发疼。

“云欢，你家主子怎么今天不来了？是不是月凝宫那边出事儿了？”

想到昨日安西说的齐国有异动这样的话，也是一阵惶恐。

“倒也不知，昨儿个听安西说，好似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但是依着主子的能力，小姐莫要担心才是，不会有事儿的！”

哪里知道，她等到三更天，还未见那人前来。

可见是不来了。

云欢睡在外室，看着里头青烛高悬，蒙络摇缀，烛影微闪，轻浮而动。

那人还未安歇？云欢披上衣裳，轻轻地打着帘子，刚进门，就见着那人剪着烛花，忧心忡忡。

“小姐？”云欢忙不迭地走上前，轻声道：“小姐，这事儿都还不知道呢，你怎么就不睡了？若是半点事情都无，岂不是白白伤心了去？”

“你家主子还未来！”她苦笑更甚，“今日是不来了，我知道！”

“今日不来，明日也是会来的！”云欢拍了拍沈千寻的小手，“主子的脾性，小姐难道还不知道么？天天都记挂着小姐，今日必定是被什么事儿诶绊住了脚了！”

“那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月凝宫好了！反正我有秘钥！”

“好好好，那小姐现在就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起早呢！”

沈千寻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平生头一遭，觉得自己这样记挂一个人。

那种担忧充斥着心脏。又怀疑，那人是不是对他的新鲜感过去了，不愿意再来了？往日不来，总还要派安西送栗子来的，这一次，也没有。她心中惴惴，怕得很。

好容易才这样安心地跟着一个人，猛然间那人不来了，所形成的恐慌，造成了一场蝴蝶效应，叫她寝不安席，食不知味。

到底还是俗人。

天一破晓，沈千寻就忙忙爬了起来。看着铜镜里头自己脸上的黑眼圈，她有些恍然。

到底是一夜未眠。

匆匆忙忙穿戴完毕，刚出门，就见着云欢在外头捣药。

“咱们走吧？”

“啊？”云欢颇有些诧异，看着这人面无血色，苍白一片，一双眼睛也写满了疲惫，依着这个情形，怕是未到月凝宫，这人都要眩晕过去了。“小姐，你还是去睡一会儿吧，这样早！”

“不要！”沈千寻十分固执，冷哼一声，“昨儿个他没来，我本就难受的很，这会子哪里睡得着，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必要去瞧瞧，那人昨儿个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没来的，若非如此，我必定不会甘心！”

云欢无法，匆匆忙忙备好了马车。

以至于他们到了月凝宫的时候，外头还是雾蒙蒙的一片，带着一种青灰色。

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有一种格外迫人的侵袭感。

过了中秋，这天儿好似是一夜之间凉了不少，又或许是因为清晨的缘故，花花草草上头都蒙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儿。好不喜人。野草铺蓝，繁花四盛，隐隐听着那涧水叮咚作响。遥遥看去。这层叠翠山好似髻鬟，山谷山峦之属，屏障层开。半山腰上笼罩层云，好似是住着仙人子。

沈千寻用秘钥打开了月凝宫的大门，外头还守着数个黑衣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