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红玉
带着安宁出门,对于沈千寻来说,算得上是一个考验。
一心念着这人身份矜贵,不能磕着碰着。
若是在一个月夜出门,只有他们二人。孤山葛岭,寒灯四下里纷纷然,他们双手和握,一起走到汴京城中,越过百里长堤,泛着瓜皮小艇,说不出的欢喜快乐。
一路上都是行人,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竟也添了一股子旖旎来。
安宁少有这样的自由,是以穿梭不息,前前后后,什么东西都要摸一摸,看起来倒是添了不少孩子的活泼。在深宫里头,大抵是没有多少自由的。沈千寻深谙此道,对这人也多了不少同情。
“这位爷,奴家真心不是故意的,若是大爷还是不能饶恕奴家,奴家只能是以命相抵了!”那人嘤嘤切切,好不可怜。
周遭人都围成一片,指指点点。
安宁本就是一个好事者,一见着有此等子热闹,忙忙凑了上去。箫元澈早知道带着安宁出来,不会有多太平。果不其然,那人首当其冲,做了此等子闲事。
“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胁迫一个女子!”安宁直接冲了出去,看着那人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的冷凝。
沈千寻见那大汉,满脸络腮胡,孔武有力,乃是一个会家子。这安宁,现如今没了公主的身份庇护,只怕是要吃亏了。她攥着箫元澈的袍袖,轻声道:“这样真的没关系么?你可不能袖手旁观,我见着这危险的很!”
闻言,箫元澈更是满脸寒霜,刚走上前,就听着那人冷喝一声。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还来管大爷我的闲事?找死不成?”
“你好大的胆子!”安宁这辈子还没被谁这样大声叫喊过,顿时就是心火茂盛,蹭蹭蹭往上蹿,早就把刚出府门之时,箫元澈的那些嘱咐给抛在脑后了。“你可知道我是谁么?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哼,看我不要了你的脑袋!”
“你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难道还能有什么造化不成?你可知道,我可是信阳候的手下,信阳候!你们总知道吧,那可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啊,你们若是招惹到了我,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周围人一阵唏嘘。
好似是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大的来头。顿时就是一阵冷凝,箫元澈眉头微蹙,信阳候的手下,确实是这样胆大妄为,就好像是信阳候一般无二,从不忌讳他人,也不知道有多狂傲。偏得当今皇帝萧宁硕,顾及着边疆之事,一直一忍再忍,未曾想到,现如今就让信阳候以为这天底下没了他就不成事了,连带着自己的侍卫就这样胆大包天。
“信阳候么?”安宁冷笑更甚,不过就是一个侯爷,他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跟皇室中人为敌,更何况,这人还是信阳候的手下。
箫元澈见着安宁兴致勃勃的模样,忙忙走上前,朝着那人狠狠地看了一眼,复又看着他手上攥着的青玉般洁润的手臂,顺着那只手臂,他见着了一个红衣夫人,那红衣裳满是暗花纹,看起来好似是夕颜花,裙裾迤逦在地,好似花瓣绽放之时,十分璀璨绚烂,说不出的魅惑。她低垂着脑袋,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颈,梳着堕马髻,上头歪歪斜斜别着一个红玉簪子,发顶上头还有一个小小的梅花红篦子。
耳垂之上还有一个红流苏耳坠,摇摇晃晃,映下一片红光,打在那圆滚滚,半露半掩的胸膛上,说不出的诱惑。
“这位爷,奴家也说了,我们真钰坊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呀,若是大爷还要如此,可就真的难为奴家了!”
她依着是笑着的,媚骨天成,看的那人愈发心痒难耐,伸手蹂躏着那人的酥胸,淫笑阵阵。“真是嫩啊,水灵灵的,都掐得出水来,你的那些姑娘们不伺候大爷我,你来伺候我不就成了?”
那真钰坊,以前确实是有些姑娘是卖身的,但是现在大抵都是清倌儿,吹拉弹唱跳,无一不通,唯独就是不委身他人。这人跟着信阳候,想来是不懂这真钰坊的规矩,竟然把这老鸨娘给拖了出来。
沈千寻见那人生的分外好看,作为一个女子,都十分动心,况且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
她扯了扯箫元澈的衣裳,轻声道:“一定要救了她才好,这个年头出来混一口饭吃,多么难得?”
箫元澈微微颔首,看着那小厮的眼神愈发冷凝,“放手!”
“你是?”那小厮见着箫元澈龙姿凤仪,分明是个人物,一时之间也不敢造次,目光灼灼。怔怔地看着那人的脸。“七皇子?”
他认得箫元澈,完全是因为信阳候恨毒了他。那废了一根手指,大仇未报,依着信阳候的脾性,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讪讪一笑,“原来是七皇子,哎,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这贱娘们,不过就是真钰坊的婊子,七皇子何必这样认真呢?”
“放开!”他真气滚滚,袖口之中飞出两个小小的玉扣,只听得呜咽两声,那人登时就没了性命。
“死人了,死人了!”周遭都是一阵惶恐,纷纷抱头鼠窜,没一会子,方才还是人山人海的大场面,这会子就没了半个人影。
沈千寻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怔怔地看着那七窍流血的硬汉,“死……死了?”
“嗯!”他毫不在意,冷厉一笑,“信阳候的手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方才,不是你求着我的么?”
一听这话,沈千寻登顿时就是满头黑线。
“什么鬼?”
“多谢七皇子救命之恩!”红玉一脸冷凝,看着那倒地不醒的男人,嘴角噙着一抹骇笑,“信阳候的人,大抵如此,纵使是镇守边疆有功,却是这样勉强他人,为非作歹,也就功过相抵,叫人平添了一股子反感来!”
沈千寻听着这话,颇有些佩服。
像是红玉这样的女子,还有此等子见识,着实稀奇。
安宁还在生着闷气,那人固然是死了,只是当时在口头上还是没有占到便宜,她老大不快,狠狠地瞪着那具死尸,冷哼一声,“真是晦气,晦气!我一定要禀告父皇,那信阳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的就有了这样的手下,叫人好生扫兴!”
沈千寻听着不禁有些好笑。
安宁果然是安宁。
红玉看了看箫元澈,又看了看沈千寻,心里暗暗想着,果然就好像是传闻中说的那样,他们二人乃是天生一对,竟然这样要好,叫人艳羡的很。
又见着沈千寻灵气逼人,不过就穿着一身素净衣裳,愈发显得仙姿冰清,摇曳出尘。
好一对璧人。
“真钰坊?”
“不错!”红玉微微颔首,“虽然我们都是风尘女子,但也洁身自好,若非是因为命运艰难,也不会沦为玩物!”
沈千寻眉头微蹙,看着红玉的眼神,半是怜惜半是恍然。“真钰坊的生意好么?”
她关心的乃是这个。
只是若是寻欢作乐的男人,想来都是为了肉欲,真钰坊的姑娘若是卖艺不卖身的话,只怕是十分艰难。
“不好!”红玉苦笑,“眼看着就是树倒猢狲散了,可怜了那些姑娘们,日后定然又要漂泊,指不定会命丧汴京城了。这里世情凉薄,今日若非是遇着了三小姐跟七皇子,只怕是红玉这条性命,也就完了!”她苦笑更甚。好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凝,“我们真钰坊,就算是殁了,也不能叫人侮辱了去!都说什么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心!”
她朝着沈千寻跟箫元澈福了福身子,刚想走,沈千寻就忙忙跟了过去。
“你那真钰坊离得远么?”
“不远!”她笑了笑,露出一大截子雪白的藕臂。指向了汴梁河那头,“那尽头便是了,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人,你若是来,我们必定好生招待,还无人叨扰,很是自在的!”
苏以然微微颔首,并不多说。
见红玉扭着腰肢,径自去了。消失在烟花巷陌里头,颇有些末世佳人的凄怆之感。
“真是可怜!”安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