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盛明珠转过头想要看轩辕翊走到何处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恻然。

临着石亭站立的轩辕翊，所处的位置正是当初两个人相见时的地方，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唯独手中没有了那几株蝴蝶兰，他眸光微敛安静的看着盛明珠，浮现出若有似无的浅笑。

能够驻足于此的人，除了盛明珠也就只有轩辕翊了，这个答案太过明显……

怔在原地的盛明珠就这么看着他，一瞬不瞬，仿佛天地之间，除去这纷飞的白雪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如此微妙的一个地方，如此特别的一次相逢，方才在脑海中的思绪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哪些是妄断哪些是猜测，惊涛骇浪般席卷而至。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她的声音有几分干涩，在落雪的声音中显得有些低沉。

“蓬莱阁的那一曲《殇情咏调》，你是知晓作曲的人对吗？”

过了很久，才听到轩辕翊的声音，“恩，我自然知晓。”

盛明珠提起裙角朝着他走进，湿透的靴子让她的双脚几乎失去了知觉，以至于每一步的靠近都比想象中要艰难几分，“所以，为什么你会帮我？是可怜我的遭遇，怜悯同情吗？”

问出口时，她凝神看着轩辕翊，素来平静淡然的他眼中萦绕着化不开的情绪，堵在心口，只让人觉得有些胀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远，如同当日她抬手拂去他肩膀上的花瓣一样，轩辕翊动作轻柔的将她风帽下眼角的落雪拂去，轻叹了一口气，“从最初红衣灼灼的你策马于市，我就开始帮你，难道那时你也认为是怜悯和同情？”

盛明珠盯着他，一时之间有些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昨日我母妃的生辰上，那番话你可知晓意味着什么？”他一字一句说着，很轻的语调可是这话里话外的分量却极重。

骤然之间让盛明珠攥紧了五指，原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的人制止。

“我明白你有疑问，可是有什么话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他忽然垂下视线，看了一眼盛明珠裙衫的下摆，轻蹙双眉，“皇兄此时应该离开了正乾宫，你该回去了，明白吗？”

幡然醒悟之时，盛明珠才点了点头，想起时宜叮嘱的话，算起来亥时将近，是该回去了，若是时宜寻不到她，再一时之间紧张起来，可就麻烦了，昨晚轩辕炽安寝在昭明宫，时宜为了通知叶暖夜，阻止他来访，将剩下的两次传递消息的机会用掉了一个，如今断然不能在浪费了，于是仓促之余对着轩辕翊颔首，“多谢提醒，下次有机会再说这些好了。”

不等轩辕翊回答，盛明珠提起裙角头也不回的朝着昭明宫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轩辕翊的眼中，真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方才还失魂落魄的看着他，一度让他的心跳紊乱，若非是在离开正乾宫时，和皇兄之间的对话，阴差阳错之间又岂会独自一人，屏退左右来到此处。

他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久久未曾停止的落雪，耳边回荡着在正乾宫的对话：

坐在龙榻上的轩辕炽微笑的说道：“朕昨夜在昭明宫安寝时，梦到了蓬莱阁的抚琴的盛明珠，最初知晓她清高傲慢，故意冷淡疏离她，甚至将她抛到脑后。可是知晓了她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反而念起几分，如此的转变让朕都有些意外。”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让轩辕翊暮然了几分，“看来皇兄是告诉她，那首《殇情咏调》是出自何处了？”

“没错，朕将事实告诉了她，”轩辕炽说着略带苦涩的笑意，“她当时很是震惊，潋滟的目光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倒是让朕有些于心不忍。”

听到此处，轩辕翊自然清楚盛明珠为何会有如此的情绪转变，蓬莱阁那日若非他的提点，根本不会弹奏此曲，如今盛明珠知晓此曲的来历，定然也清楚他那时是为了帮她解围，聪明如她定然会串联起入宫后的几件事情，想到这些，轩辕翊的神色有几分黯淡。

昨日在他母妃生辰上看到的一幕，自然知晓他的皇兄动了什么心思，尤其是这道不明理不清的情绪被坐在身边的母妃看的一清二楚，这才借了安杰郡王和盛明珠的口中说出了‘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的警醒。

皇权咫尺，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母妃为了独善其身日日吃斋礼佛，安身于后宫的偏殿，先皇驾崩之后，众多兄弟中个个如履薄冰，却在皇兄登基之后，悉数都落得凄惨流放的命运，若非他当初清心寡欲，又岂能有如今的地位，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他岂能不知晓。

许可时轩辕炽的一番话却莫名让他心里刺痛，久久会散不去，如此待在正乾宫唯恐为看出端倪，于是才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正乾宫。

“王爷可是要此刻出宫回府？”追随多年的老者看出他的神色微妙，旋即开口说道：“眼下大雪渐深，轿辇还是按照老规矩停在景园旁，不如老朽让他们到正乾宫的宫门前等着？”

轩辕翊挥了挥手，“算了，本王正好沿着景园散步，你且先行一步，等候即可。”

待到身侧空无一人，沿着满地的落雪走出了正乾宫的宫门，却听到身后总领太监安兴海通报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无非是说今夜圣驾安寝于昭明宫云云。

无数画面瞬间叠加在眼前，红衣灼灼策马于市的她，穿着夜行衣毫不畏惧的她，一举一动都英气勃发的她，却在得知入宫后愁容满面，轩辕翊几次在宫中点拨这个女人，都只是缘于她这份不甘心和无法摆脱的命运，如同他在皇权面前的处境，算得上是同病相怜而已……

可是唯独在那次盛明珠隐晦提点他，要提防司徒永吉时，这份心境似乎开始有了微妙的改变，如此这般的心情下却让他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当初的那个石亭！

这才有了和盛明珠相遇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