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过了一晚，塔尔希洛在醒来望着窗外鱼肚白色的黎明天空，手脚有些冰凉，还在忍不住地颤抖。

昨晚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就像七岁那年的那几个夜晚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直醒着，还是梦过于真实让他认为自己根本没有睡着。

他就是这样，一直在那张木床上面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浅浅地呼吸，没有任何的动静。

身上绑满了绷带，各处都传来清晰的痛楚，空气里弥漫的都是伤药的苦涩味，他觉得唇干舌燥。

这次活下来不过也是侥幸，好像之前所有的运气都用在昨天。

他忍着剧痛爬了起床，在小院的井里打了桶水就埋头进去喝，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才抬起头来呼吸。

太阳还未升起，天边只得一色亮白。

他把脸浸泡在清晨的雾里，徐徐的冷风拂过沾湿的刘海，就像被冰块刮过一样，凉爽又刺激，好不过瘾。

塔尔希洛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从来没有过的畅快感，就像身体里所有的杂质都被排除体外，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无比舒畅。

天边的光亮在他黑色的眼眸中流转，整片幽蓝的天空都装在里面，清澈透明又带着神秘的色彩。

就连身上的伤痛也瞬间变得舒服起来，带来活着的这种实感。

这种在平常生活里难以察觉的，无与伦比的快感，现在充盈地在他的躯体里翱翔。

他感叹着一样呼出几口气，坐到了门槛上，安静地听着清晨的鸡叫和鸟鸣，直到太阳升起，他去了马场。

胖球那时还没有起床，见到看门的老爷子时，老爷子正在给马槽添干草。

“嘿，老海家的小鬼。”他挥起干瘦的手臂像着走来的塔尔希洛打招呼，随后说道，“我还以为你小子不会再来呢。”

老爷子之前就是负责整个马场的工作，估计是胖球觉得老爷子太老了，才雇了塔尔希洛。

“前天晚上跌石头上了。”塔尔希洛扯开衣服让他看里面的绷带。

老爷子一见那染着血的绷带，就惊得张大了眼睛，挥着手叫他回去，“我会跟啊皮说的，你就回去，好了再来。”

塔尔希洛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行？”

“好了好了，回去回去...”老爷子扔下铁叉，直接就过来将塔尔希洛扭过身，将他推出了马场。

塔尔希洛拒绝不了，只好跟他挥了挥手，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又去了教堂那里。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里面坐满了人，都双眼紧闭虔诚地握住双手，老牧师在讲台上轻轻翻着那本老旧的圣经，念着一些塔尔希洛听不明白的话。

塔尔希洛在门口出听了一会儿，注意到老牧师正在看他。

老牧师见到他时脸上还是和平常一样平稳，只有一瞬间低头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那安静慈祥。

塔尔希洛向着他点了点头，又走到了街道上。

他溜过依旧人声鼎沸的市场，逗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走到一座大的夸张的府邸门口他又停了一下，这里镇上人尽皆知的艾诺府，两年前塔尔希洛就在里面。

门口打开着，梁上挂着的两只灯笼还没熄灭，用金色金属镶得透亮的门口下是高高的木制门槛，方块整齐铺盖的方石块下是几层干净的石梯，两旁就是守门的石狮子，始终瞪着威武的双目，守在门口处。

他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离开，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几个小孩的欢呼声，他随着声音抬头，见到一只白色的影子正在向着天空飞去。

仔细看才看清楚那是一只浑身通白外形似猫，长着一双洁白羽翅的生物。

突然想起来这是那天祭灵时，艾诺家大少爷瓦登召唤出来风翅虎。

它高高地飞起，向着天空翱翔，然后盘旋了一圈又落入了府中。

塔尔希洛眼睛紧紧追随着，然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哎，这不是小洛吗？”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了声音。

塔尔希洛循声看去，见到一个穿着仆从装束的年轻人正在跟他打招呼，“怎么，回来看我们吗？”

那个年轻的仆从冲他笑着，露出一排不整齐的黄齿。

塔尔希洛摇了摇头，向他举了鞠躬，提起小脚就跑开了去，连后面的人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

在镇上溜了一圈之后，他就回到了小屋里。

海明威已经煮好了早餐，招呼着他吃。

吃饭时海明威问他有没有过去跟胖球说清楚，塔尔希洛将在马场的事告诉了他，他点了点头，然后说给塔尔希洛熬了药，吃完早饭就要去喝，接着就进山去了。

塔尔希洛原本想要跟着去，却被狠狠说了一通。

喝完那碗苦得不像样的药，他活动了一下，就躺回了床上。

躺下之后脑海里老是见到那只小老虎飞上天的场景，这段印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总感觉那个名为瓦登的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也会长出双翅，高高地飞起，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飞得上天。

不过在梦里，或者说是在与灵体互动的梦里飞了起来。

那时他随着花瓣在空中起舞，那种自由的感觉，好像自己哪里都能去。

他翻起身，轻轻地用手指口着自己的胸口，不一会儿就有一颗发着白光的东西从中溜了出来。

这颗灵种好像已经习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生怯。

它跃起来，在塔尔希洛的脸上蹭了几下，温热的感觉就像开春的阳光。

塔尔希洛心里不停地颤动，这也太可爱了。

“之前你还救了我呢。”塔尔希洛伸出食指，用指尖戳着它，“得给你起个名字才行。”

塔尔希洛转了转眼睛，然后又盯着灵种看了几下，那圆滚滚的形状透着粉粉的白色，他想起了些什么，然后伸出手一拍膝盖，“你丫就像颗糖果一样啊。”

“所以你就叫糖果了。”他咧着嘴笑了起来。

灵种好像不懂他的意思，还在那静静地漂浮，时不时在他身周溜一圈，又停回到他的面前。

塔尔希洛看着他摸了摸下巴，然后问道，“你会飞吗？”

问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傻，它不就在面前飘着吗?

他拍了拍脑袋，突然觉得有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