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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记得，一切的开始……是在那一天。

“你喜欢人偶吗？”

那是高三下半学期，趁我还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BOSS这样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我这个了半天也没接出下半句。

这个问题比较难以回答。我的家里之所以放满了手办，并不是因为我喜欢手办，而是我的姐姐……说出来真不好意思，是个手办狂热分子。然后我姐每次买手办的时候，总喜欢多买一个，美名其曰“姐妹嘛，就是要有福同享”。

我已经警告她很多次，我们的钱只是勉强够用，希望她能做出更好的打算——比如早点找个瞎眼的少年嫁了算了，别祸害我的钱包了。但经过这么久我也快放弃了……她根本不听劝。所以我只能用力捂住自己的钱包，省的她偷拿去乱花，最后变成“姐妹嘛，肯定有难同当”。

哦，另外这位名为BOSS的家伙，其实就是我的同桌。我本来并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打算，却依然在高一的下学期加入了我同桌的社团，没想到一入部他就明确要求，以后不能称呼他的名字，只能称呼他为BOSS。既然BOSS这样要求，那就照做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总之，我闭上眼睛思考了三秒钟……然后想起来我根本没有“闭上眼”的概念。

因为我早就双目失明了。

我并不是天生失明……而是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又恰好碰到了医疗事故——医生给的药剂剂量错误，从此我的世界从五彩的颜色变成了单纯的颜色，黑色。

但也不是纯粹的黑色。我的大脑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五彩多样的，所以会自动给我感知到的东西补上可能的颜色，虽然不一定准，但至少会让我好接受一点。比如说，我一度猜想BOSS的头发到底什么颜色，然后BOSS表示：“绿色以外都可以。”

绿色头发也不错呀，BOSS是不是太挑剔了。

“不，绿色会给人以想象的空间……”

我对这个是不太懂啦，但BOSS又不肯告诉我他的外貌特征。考虑到BOSS总是给我一种冷静思辨的气质，在社团里面说一不二，所以我干脆把他的头发想象成稳重的黑色。不管了，就这样吧。

我还在思考的时候，BOSS又发话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手术竟然选在高考之前的半个月。你真的打算参加正规考试？”

正规考试的反面，就是不正规的考试。

啊不对，又被BOSS耍了……其实都是正规的考试。只是BOSS的口中的正规考试，是正常人参加的高考，也就是眼睛正常的人。换成双目失明的我，参加的当然是另外形式的考试。

BOSS和我不同，视力据说相当好。当然这只是他的自称，因为就算我问他，他也只会这么举例，语气还挺正经：“其实，不是我吹，我能看到1.5亿千米远的物体。”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吹牛，但我知道BOSS他真的看到了……因为他看到的是太阳。

不是我吹，我没失明前，一样可以看到太阳。

要不是我眼睛看不到加上眼睛被眼罩蒙住，我真想翻个白眼给BOSS。

不过回过神，我又意识到在BOSS面前的，我的小心思果然瞒不住……我就是故意把手术日期选在考试前的。

而这个手术只有一个目的——恢复我的视力。

“我不是不相信市医院的实力……啊呜，嗯，这个味道真不错……但是你的考虑有些不足，做事过于草率了。”

耳边传来了BOSS的声音，以及BOSS咔嚓咔嚓吃苹果的声音……我很想告诉BOSS那是别人送给我的！不过想想这是徒劳的。自从我住院至今，同学们看望我而带来的水果篮，有半数落入了BOSS的胃里。

想省钱也不是这样省吧BOSS？

“BOSS，那是我的苹果，特意留的。”加上特意是为了加重BOSS的负罪感。

不过我真是太蠢了……我又忘了BOSS根本没有负罪感，是个冷血动物。

果然，当我说完那句话，BOSS又开始夸夸其谈了……一边说什么社团经费不足，社团运营困难，一边说优秀部员要为今后的美好生活做出牺牲……

我呸，鬼才信。

当然了，我先表面上的迎合一下他说是是是，但实际上我心里……

“骂人傻逼是不好的。”BOSS吃着苹果的同时还说话了。

……BOSS，你会读心吗？

“不会。”

……你还敢说你不会！

“可我真的不会，真的。”

………………你赢了，BOSS。

然后BOSS终于吃完了苹果，判断的理由是没咔嚓声了。然后他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手术如果成功，那么只需要半个月时间的修养后我就能睁开眼睛，到时候我就能进入标准考场！”

“……你还是这么天真呢。”

BOSS沉默了一会，突然这么说。

“这，这怎么了？”

“你只考虑到了一次成功的情况。按照医生那边的计划，整个疗程分为3阶段。你能在第一阶段就恢复视力的可能性不到15%。而根据大数据显示，大多数人是在2阶段恢复视力，能在1阶段或在3阶段就恢复视力的都是少数。”

“……唉？”

“哎什么哎，你没问医生？”

“我，我问过……”

“那你就是没好好听了。”

床微微往下沉了一点。这是因为BOSS坐在了床边上。我想象出了他端坐思考的模样。

“总之，你想赶上正规考试的可能性并不大。我建议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奇迹发生，那皆大欢喜。如果没有，还是先进入特殊考场吧。”

“真的……几率不大吗？”

六月的微风从窗户吹进来。我能闻到植物特有的味道。那是来自医院附近的森林。

这家医院从建立时起，就以风景宜人适合修养出名。可惜我什么也看不到，辜负了医院设计者的好意。

BOSS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为什么希望那么快恢复视力？这种事情，没必要着急吧。毕竟你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是啊，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自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世界也没有辜负我的希望，因为我们的科技在高速发展。实际上两年前就出现了相关的技术，只是不够成熟，所以我才多等了两年，等到手术风险完全消失。

现在这种视力恢复手术，即使不成功，也不会有副作用。真是完美，只需要睡一觉，或者恢复视力，或者一切没有发生过……赞美现代医学。

我一直都是很耐心的。毕竟我的世界已经黑暗了这么久，即使多等一会，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种念头，在高三的时候终于消失了。

“我说……BOSS，如果考试结束的话……大家就会分别了吧。”

“当然。这是最后的考试，也是最后的夏天……”BOSS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但不知为何，我能感到其中的一丝感伤，“而在这场最后的考试之后……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音容笑貌，大概都会渐行渐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追求。”

本来是我伤感的，怎么突然感觉应该安慰下BOSS……

“没关系的BOSS，我觉得，我觉得……”

“所以……趁机借一大笔钱怎么样？借了钱就跑，等不在一个学校，他们也不好追债了。”

“BOSS！！！！不要打破我美好的感觉！！！！”

“哈哈哈，是，是，我错了。”

BOSS笑得非常开心。

看来他这回又是来寻开心的。

“BOSS，没事请你快点离开。我的水果不多了。”

不过这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这别扭的性格！真是的，又搞砸了！我明明希望BOSS留下来……

“好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过，说真的，你桌上的手办真不错。”

“是吗？”

“是啊，虽然装在盒子里面我看不到。”

……你在逗我吗？

“别这么想呀。虽然看不到，但盒子上印着角色的图案，看上去像某个动画里的骑士。”

我对于BOSS时不时的读心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随意接话：“我又没看过。没——看——过。”

“我知道，毕竟你的眼睛，对吧。不过这个角色的名字挺好听的。”

“是什么？”

“亚特兰蒂斯之眼。或许，把这个送给你的人，就是希望送你一双眼睛，寓意是早日康复呢。”

用手办作为眼睛……谁这么奇思妙想。哦对了，是我那愚蠢的姐姐。

“那么，估计医生检查时间快到了，我走啦，下次见喽~”

“嗯……”我点点头，又慌忙补充，“我，我还没说理由……”

“着急做手术的理由？”

此刻BOSS的声音已经飘到了门外。

“不急，下次再告诉我吧。”

BOSS又是这么随性的走了。真是过分。

明明我想告诉他的……

告诉他我之所以想早点恢复视力，是想在这最后的夏天……亲自见到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