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范儿养成指南》

第一百三十九章张美的《黑礁》（一）

巴拉莱卡给张美和李香莹安排的住处不见得比之前在香港的别墅更豪华。毕竟，香港在00年左右的基建水平在整个地球上也属于前列，而罗阿那普拉，则连名不见经传都谈不上——三天两头就有枪战的黑帮城市就甭指望了不得的基建，这样的城市也不可能追求在阳光下扬名。

但问题是，张美无法确定巴拉莱卡是否在自己的总部大楼安装了监控设备，或者说，安装了多少。

这就意味着一个很现实的选择题：夜深时刻，自己和李香莹，到底是作戏呢，还是不作戏？到底是作假戏呢，还是假戏真做？

李香莹多半心里会有所抵触，但她多半不会拒绝。可张美自己，真要面对了，却比李香莹抵触更大。

在“新手村”的世界里，他和李香莹的确算是熟识，但交情并不深厚，他也从来没有把李香莹作为潜在的女朋友看待——虽然她发育得还不错，但其实是一个年少的女孩子，对男女之情并没有真正的认识，而且，在她出现在张美的生活中的时候，张美已经和相原和美青梅竹马许多年了。

止于耳鬓厮磨和手上的骚操作是一回事儿，实战就……被张雪拉来穿越这么多年，自己和相原和美都没滚过床单，也没有和王艾达滚过，这就要和李香莹……

最终，张美和李香莹安睡在大大的双人床上，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自己离恒温动物，那个自己将来需要达到的境界，也许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安静的夜里，张美在昏暗中望着天花板。当初穿越之后回到新手村的姿势，往往如此，张雪和自己诀别时自己的姿势，也是如此。

而现在，身边只有李香莹熟睡的呼吸声。她既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没有失落的迹象，入睡的速度简直让张美羡慕，不愧是从小作为杀手培养。

第二天之后，张美并没有去参观这座城市，却叫李香莹出门到处逛逛，然后自己托巴拉莱卡找来一台PS游戏机，玩起了《生化危机》，以及《生化危机2》。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即使巴拉莱卡成为了罗阿那普拉的控制者，张美仍然不觉得她所代表的莫斯科旅馆就真的能保证这座城市每一处每一刻的安全，如果一群阎王对自己战战兢兢，自己却莫名其妙死在了小鬼手里，一切简直将成为讽刺的喜剧，而一座黑帮城市里，永远不会缺乏一时冲动想扬名立万的愣头青，或者走投无路试图拼一枪搏一把的愣头中年。

相比自己现在的身手，张美更信任李香莹的战斗力。至少，巴拉莱卡的办公室附近，显然是这座城市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过去。

张美玩游戏玩得很认真，很慢。PS游戏机的性能在2001年已经不算前沿，更入不了在各种世界中穿越过的张美眼，哪怕是游戏画质，以及运行速度，都让人尴尬。但即使如此，张美也努力探寻着游戏里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场景。

乍看之下，就像一个玩物丧志的年轻死宅，只差废寝忘食。

每每早出晚归的李香莹并没有对此流露什么意见，只在每晚睡前和张美分享自己一天在外的见闻。

“这是一个混乱而危险的地方，只有简单的秩序保证武装冲突的烈度在可控的程度。巴拉莱卡与其说是城市的掌握者，不如说是拥有最终裁定权。”

——日复一日的见闻不断加强着这个判断，直到李香莹也懒得出门，陪着张美玩游戏了。

“原来，游戏里的王姐姐是这个模样啊！还是真人比较好看。”

听着李香莹的感慨，张美没有应声，只把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把游戏手柄递到她手里，让她继续玩下去，自己坐在旁边，默默看着显示屏，也默默看着她。

巴拉莱卡为他们俩安排的房间还算宽敞，和她自己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也许是因为张美之前的话，也许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巴拉莱卡并没有把房间的陈设安排得多么豪华，只是门外24小时都有人守卫或者说待机，任何需求都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满足。

然而，张美对这些并不太在意，正如他基本没有提什么要求。此刻，看着李香莹玩游戏的侧脸，张雪的话，又一次在他心底涌了出来。

“你在莫比菲斯世界已经露了太多破绽了。在渗透点骂王启年，在小月台说高仓健，在石梦冰的雕塑前提时断流……如果我是对手，早就杀伐果断了！”

此刻的李香莹，和之前的自己，如此相似。

年少的李香莹不必遭受训斥，就像那时候张雪并没有当场说什么一样。

任务，还在进行中，还没到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

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是不去接腔，保证自己尽量不露破绽。就像自己宁可一遍遍通关着这个老旧的游戏，去观察伪3D游戏里的各种细节，也不向巴拉莱卡咨询《生化危机》这个系列游戏的信息，甚至直接联系创作这款游戏的工作室，哪怕那显然会高效得多。

仔细想想，倒也是一个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这个世界的各大势力认为自己继承着中岛美名的各种莫须有的黑科技，甚至于超越时代的科研基地什么的，而如此判断的一大原因，正是王艾达和阿尔伯特·威斯克这两个游戏中的人物的突然出现；而自己，却不得不担心，这个世界里的《生化危机》游戏，会不会和自己所知的游戏内容，又是一场似是而非。

王艾达说得没错——“正因为眼熟，所以更可能潜藏着杀机。”

相比之下，这个世界里的各大势力，甚至是掌握着足够毁灭人类文明的武力的势力，倒是次要的问题了。无论是那个三国剧本里“我是一个演员”的戏志才，还是自己和张雪在莫比菲斯世界“莫名其妙”遭遇的事故，都是让人记忆深刻的经验、教训，不过是间接和直接的区别。

所以，张美认认真真地反复玩着一个画面委实落后的电子游戏，即使李香莹加入进来，也没有就游戏内容进行交流，更没有和巴拉莱卡交流什么。

直到十天之后，莱薇带着一个白净的男人走进了巴拉莱卡的办公室。

洛克，或者说本名冈岛绿郎的前日本普通小职员，而今黑礁商会的会计、精算师、翻译、地理顾问、谈判员……当巴拉莱卡亲自领着张美和李香莹走进办公室时，他正和莱薇并坐在沙发上。

“莱薇，走，带你喝一杯。张美，你和洛克慢慢聊。”

略微的默契中，巴拉莱卡带着莱薇走了，临走时轻轻关好了门。

办公室里归于安静，张美走到沙发前，低头和洛克对视。

如动漫作品里那样，白衬衣，领带，西裤，普通的日本人五官，普通的短发，文弱的外形。相比30岁的莱薇脸上岁月的痕迹，年纪相仿的洛克显得更接近动漫里的模样，唯一让张美略有意外的，却是一双深深的黑眼圈。

“你好，我是张美。叫你洛克？还是冈岛桑？”

略微惊讶之下，洛克恢复了平静：“叫我洛克吧。”

“那么，挪旁边去点儿，咱们挤挤。”说着，张美就拉着李香莹一起挤上了沙发，坐在洛克身边，略有些自来熟的样子，“说起来，虽然不确定巴姐姐有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留窃听器，但特意让我们单独会面，也是让人暖心的做法。”

“是吗……”贴边重新坐好的洛克讶然地看着张美，却见他说完之后，已经转头望着巴拉莱卡的办公桌，那上面很整洁，只有一堆文件，以及电话，“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进巴拉莱卡大姐的办公室看见她没有抽雪茄。听莱薇说，你不抽烟。”

“是吗？巴姐姐倒也仔细。”张美饶有兴趣地问，“莱薇还说了什么？”

“没有说太多。我一回来，就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就来这儿了。”

张美回头看着洛克，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讶：“你才回来？比我预想的更久。”

洛克摇头笑了笑：“或许……是我撑得稍微久了一点儿吧。”

“撑？”张美心念一动，“你在香港受刑了？”

“没有动刑。”洛克摇头否认道，“一开始，只是被他们软禁了。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但态度和待遇并不算差，我究竟也是习惯了罗阿那普拉的作风的人。后来，突然一天，就开始疲劳审讯了。回来之后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你到达罗阿那普拉的时候开始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熬到最后，还是把能说不能说的都说了。之后，他们没有再为难我，让我稍微修整了一下，就安排我回来了。”

看着洛克的黑眼圈，张美闭口默然了一会儿：“……原来如此。”

洛克木着脸看着张美：“那么，张先生，莱薇说你要见我，你又是为了什么？”

张美琢磨了一下洛克的口吻：“你……并不想见我？”

“你想见我，我不能不见。也许，我能活着回来，就是因为你这个愿望。”洛克很坦然地点头，那脸色依旧没有温度，“但我的确不想和你有太多交集。你的背景，不是我牵扯得起的。”

稍微一愣之后，张美回头看了看保持沉默端坐着的李香莹，然后朝洛克笑了起来：“是吗？来，说说，为什么你会这么判断？”

面对张美的笑容，洛克反而沉默了许久。

“……在这种时候，我很想点上一根烟，但连巴拉莱卡大姐都为了你没抽雪茄……想想，这也是和莱薇相遇之后渐渐养成的习惯了。”当洛克开口的时候，他前倾着身子，将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十指交叉，撑着下巴，视线对着木质地板上的纹路，几乎一动不动，“张先生，你已经宣布了继承中岛美名的遗产。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是整个地球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虽然只是在暗处，但如果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走向前台。而我，不过是一个8年前就已经被家乡办过葬礼了的死人。我没有什么武力，相比莱薇她们，只显得孱弱，但生存已经强迫我适应了罗阿那普拉的生活，在内心里，我比莱薇更靠近黑暗了。莱薇虽然杀人无数，但她并不太聪明，也接受了自己不太聪明的现实，我没有她那样的身手，为了活命，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学识，自己的脑子，我随时都要开动脑筋，我比莱薇思考的，看到的，更多。没脑子的莱薇心底并没有断绝那一丝光明，有脑子的我却彻底融入了这个城市，比她更彻底。这样的我，注定不可能重归光明。何况，一个普通的日本大学学历，也不是什么名校，除了胜任翻译工作，动脑子分析局势，我还能做什么？我能在这座城市混得下去，不是我有多聪明，而是这里的人脑子多数不够灵光。作为中岛美名的继承人，一个单纯的卖方市场里，你根本不需要和别的势力讨价还价，我也不奢想我这样的人能够进入你圈子里的核心——我擅长的才能对你没什么用，我不光彩的过去反而可能成为污点。所以，我真的不想和你扯上关系，那样只会让我被一些人眼红，增加我死于非命的可能，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不敢轻易动你，动你身边不那么重要的人，却谈不上太多顾虑。其实，当巴拉莱卡大姐委托我去和驻港部队交涉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不能活着回来的觉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她不派自己的人去，非要找仅仅是和她关系不错的黑礁商会？但是，巴拉莱卡大姐这些年对我，对黑礁商会不错，再考虑到拒绝的后果，为了莱薇今后的日子，我拒绝不了——我不去，我和莱薇，甚至整个黑礁商会都可能活不下去，我去了，哪怕我死了，莱薇还能继续活下去，不悲惨地活下去——仔细想明白，就能看透这个残酷而简单的局面。莱薇，那个暴躁酗酒的笨蛋，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我在这个城市里赖以生存的一部分。在自己仿佛必死的局里，我会怎么抉择？答案，其实理所当然。也许……这就是多年来看着我和莱薇相处的巴拉莱卡大姐会委托我的原因。”

一席话说完，洛克不禁一声长叹，双手拍住大腿，偏头漠然地看着张美，然而那对黑眼圈让他的神态反而有些喜感：“张先生，有些话，有不少我在心里已经憋了不止一年两年了，却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真的说出来。而你，作为中岛美名的继承人，强大到我不需要去权衡我们之间的利益问题，所以，我才会如此坦诚。但也因为如此，我希望，不，我请求你，不要改变我和莱薇的生活。即使你将要做的事情迟早会波及到活在这座城市的我们，也请不要从我们开始。”

面对洛克口吻里丝毫没有求人的味道的请求，以及那黑眼圈，张美沉吟了几秒。

“你是说，你……们？”

“没错，我很自私。黑帮城市里需要脑子才能活得长久，但只有脑子，没有了莱薇，我在这里寸步难行。即使转投巴拉莱卡大姐手下讨生活，我也没有资格，没有机会，更没有时间重新和人建立生死与共的伙伴关系了。我只想在担惊受怕的白天之后，能够在夜晚睡一个踏实觉。如果8年前……不，5、6年前，我也许还会心有野望，面对这样的机会，说些不自量力的话来，但在见识过你的母亲，中岛美名之后，渐渐的，我就看明白自己的器量。”

又是张雪……

张美又注视了洛克一会儿，保持着和颜悦色的态度。

“洛克，我对他们说过，在我的任务完成之前，他们不会从我这里得到直接的帮助。但那是因为他们是有资格参与全球局势的争衡。而如果是你这样一个……自称的普通人的话，改变你的境遇，却不是不可能。我需要面对的问题的确与众不同，但也正因如此，有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反而不会有冲突。不过首先，可以谈谈关于我的母亲吗？关于你和她的交往？”

洛克有些惊讶地看着张美，俄而突然起身，慢慢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城市，然后转身背靠着窗边的墙壁。

“张先生，面对着你，我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烟瘾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很大了。好吧，事实上，我和你的母亲，谈不上什么交往。当年她到这座城市来的时候，对莱薇的兴趣，明显大于对我的兴趣。也许莱薇震惊于中岛美名那超越常识的格斗能力，我却震惊于巴拉莱卡大姐对她的态度。那是发自内心的敬爱，来自于一个心狠手辣很有势力的黑帮头子，对于一个年纪相差不多的乍看之下漂亮而文静的人，而且是一个前苏联的军人，对于一个默默无名的日本人——无论如何，这就是我当时的感受。”

平静的语调中，洛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张美，眼里是回忆的感觉。

“自然，我很好奇。而你的母亲，很愿意和莱薇攀谈，虽然我至今难以理解，她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对莱薇那样一个笨蛋暴力女有兴趣，但作为莱薇搭档，我也默默聆听着她对莱薇的教导。也许莱薇并没有彻底听明白，我却听懂了。你的母亲看透了美国的本质，努力用最浅显的话告诉莱薇。在此之前，即使是美国境内重罪通缉犯，莱薇也只是埋藏着不甘和不满，那样的情绪并没有方向，而在那之后，莱薇变得仇恨美国，仇恨那种制度，仇恨那种社会潜规则，哪怕那种仇恨并没有针对任何具体的人，仍然只是和当初的不甘不满一样，埋藏在心底里。区区一个罗阿那普拉的小人物，一个没有明天的打手，莱薇不可能搞出什么报仇的动静，她连踏上美国的土地都很危险，但她从那你母亲离开之后，就对巴拉莱卡的委托特别上心了。当然，从来没有谁承认过巴拉莱卡是你母亲在罗阿那普拉的代言人。”

一句句说着，洛克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了张美脚边的地板上。

“几年了，我始终想不通，你的母亲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以她谈笑间劈子弹的身手，单手反复打服罗贝尔特的实力，只要不正面挑战大国正规军，横行天下都不算夸张，何况连巴拉莱卡这样的莫斯科旅馆中层干部都对她发自内心的敬爱，甚至能够转眼间搞得美国中央情报局和美国国家安全局高层震荡——这样的人物，任何值得她追求的目标，都不需要专门花那么多时间屈尊和莱薇这种人交心。排除了种种不可能，我只能判断，你母亲找上莱薇，只是单纯的玩耍。因为莱薇太过弱小，弱小得完全不可能影响她的事业。我和莱薇，在你母亲眼里，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哪怕她对我们抱持着善意。她随手在莱薇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只要机会到了，莱薇随时可能为了她飞蛾扑火。张先生，我说过，莱薇，那个暴躁酗酒的笨蛋，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我在这个城市里赖以生存的一部分。这样的事情，让我恐惧，我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劝说都开不了口。”

“而现在，你出现了。就像早已设计好的命运的齿轮，终于到了咬合启动的一刻。我甚至能想像，当你离开罗阿那普拉那天，莱薇兴高采烈或者忍着雀跃跟你走的场景。如果我在她心里的份量更重一些，更亲一些，说不定她会要我跟她一起走。所以……”说着，洛克一步步走到张美面前，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撑地而拜，“张先生，请放过莱薇。我恳求你，不要改变我和莱薇的生活，无论你将要改变什么，请不要从我们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