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轻，回旋轻啸。

朱小朵鬓间的碎发被轻轻撩起。

青葱的竹叶自她面前拂地，翩然如一只轻盈的蝴蝶。

若是在以前，陆远之大可以温柔地抬手替她拂去落叶，替她理顺微乱的青丝。

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却还要装傻似的听着她这些尤如针扎的一字一句。

他微微一笑，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娘娘，不知本王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你亲自来一趟寒舍句句警告？”

朱小朵一脸疏离地望着他，“陛下当真不明白？”

他含笑，“本王愚昧。”

她心知肚明一笑，“明不明白陛下心中有数。本宫在此忠心地劝告陛下，既然陛下在战争中受了重伤，忘记了过去的某些事情，就最好将那些事忘得干干净净的。旧伤复发，于你，于本宫，于大家都是痛。”

她的心何尝不痛呢？

许是自发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冰凉，便缓了缓，轻声道：“陛下是人中龙瑞，又心系天下黎明百姓，改革制新，废除奴隶制度，大赦天下，如此宽广的胸怀，为何不能放过自己，放过本宫？不管这些话，你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本宫都必需要说。”

陆远之见她的脸上浮过一丝悲凉，心便沉下来，沉默不语，细细听闻。

她又道：“曾经，我有一份难能可贵的幸福，毁在了我所爱的人手里，也毁在了我自己的手里。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明白，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在我们来到了不该来的世界里。这里皇权滔天，这里人性凶残，他的失足与我的任性将所有的幸福埋葬，一并埋葬的还有我们最真最诚的爱，最终剩下的只有彼此对彼此的恨。”

朱小朵的眸光变得极轻极轻，望定他，“这些话，你明白吗？”

他不作答，亦不知如何作答。

朱小朵冷笑一声，“呵，你还是这般心机深重。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说完今天这些话，我们只能陌路相对。”

缓了良久，他才轻问，“那你还恨吗？”

她摇头，“不恨。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对于过往最多只会唏嘘。陛下一表人才，风姿飒爽，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何必为了一棵小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吗？本宫唯愿陛下可以放下爱恨，找到一个深爱你的，你也深爱着的温婉女子。”

她脸上的温和笑意戛然而止，话峰陡然巨变，变得严肃而威慑，“但是，陛下若是还想再一次毁掉本宫的幸福，本宫势必誓死反击。本宫绝不容任何人伤害本宫的夫君，本宫的臣民，本宫现在所拥有的宁静。如果陛下不能一笑抿恩仇，非要刀锋相对，本宫愿意奉陪。”

陆远之在心中冷笑－－好一个一笑抿恩仇，呵呵……

他那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就是要他们可以拥有宁静的生活，可以幸福到老。可是她却亲手刺了他两刀，却要反过来让他一笑抿恩仇。

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和完颜静歌岁月静好。

可是他呢？

他悲凉一笑，只道：“娘娘，你今日说的话越发疯言疯语了吧。本王怎么会毁掉你的幸福？”

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可是那脸上盛出的笑容过于牵强，他不得不深深地吸气以平定心中的波涛。

朱小朵的面容又恢复了原来的悲凉，只道：“好话歹话本宫已经说尽了，你明不明白，你心中自然有数。一个独孤兰儿不能破坏本宫与静歌之间的感情，再来两个，三个，亦然。某些人若是有心思耍这些花花肠子，何不用在寻觅佳人和治理家国之上。”

她尤是加重的语气，“本宫唯愿陛下的民国江山永世太平，陛下能早日寻得佳人，与佳人共治天下，恩爱白头。”

陆远之的脸色越发苍白，心中恶气陡生，却不得不装得泰然自若一笑，“多谢娘娘一美意。”

朱小朵双手平举，微微一拜，“本宫告辞，陛下保重。”

陆远之亦是回敬一拜，敛容正声，“恕不远送。”

自在扶着她转身离去，脚下绣鞋踩得竹枝地板吱吱作响。

陆远之听闻着这阵脚步声响，心里空落落地陷下一个大洞，并且越陷越深。

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在簌簌飘响的竹林中渐行渐远。

他望得爱恨并迸，望得满眼雾气，沉浮不稳的身子扶着栏栅，直到林中已经瞧不见她的身影了，这才叹气道：“赵燕将军，你能听明白西琰皇后说的是什么吗？”

十四郞其实心知肚明，“臣……臣愚昧，实在不知西琰皇后所言之意，娘娘一定是误会了皇上了。”

他抚着栏栅缓缓转身，沉浮不稳道：“我也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这一番话。就算她发现了我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在十四郞面前，他已经是喝了忘情水的人。

他还要继续装，装得忘却了前尘，装得不痛，装得淡然，“完颜静歌是幸福的，有这么一个处处真心维护他的皇后。可是本王呢？”

十四郞忧心忡忡地扶着他，“皇上，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悲凉一笑，反问，“赵燕将军希望我想起什么事情来？”

十四郞急忙垂头，“臣只是随口问问。”

“赵燕将军，回到民国后你去招募一批武林高手。你是开国大将军，日后你的主要职责是操练兵将，保家卫国，我身边的一些琐事就交由新招募的武林高手去办。”

十四郞急忙问道：“皇上，你这是嫌弃臣留在你身边碍手碍脚了？”

陆远之拍了拍十四郞的肩，笑道：”你是民国的大将军，自然有要事缠身。改革创新要镇压多少**，都得由你操心，我身边的这些琐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十四郞隐隐查觉出异样，却不得不依言回禀，“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