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这时，唐颜都会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不赞成，也不反对。

“我不知道。”她总是如此回答，声音很轻，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微微叹息。

其实，小颜还是对生前的一切很眷恋吧？

父母，亲友，同事，还有……恋人，尽管她什么都不说，傅明璟却是清楚的。

他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唐颜凝望那片花圃出神。

之前看书的时候，有句话印象极为深刻，其中一句“人似孤舟离浦岸，渐行渐远渐生疏”，就好像是她的心灵写照。

死亡把她和过去的一切分开，她却只能眼看过去深爱的一切渐行渐远。

傅明璟知道自己不能急，唐颜和生前的一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贸然逼迫她切断，只会让她痛苦，但日子一点点临近，他又无法抑制地焦虑。

唐颜对于傅明璟情绪的变化还是很敏感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正在给枕在自己膝盖上的傅明璟念书，声音温润，又带着点凉凉的很舒服的感觉。

她忽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明璟，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她的眼睛很漂亮，里面好像有这浅浅的流光闪过。

傅明璟垂下眼，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小颜，你的“过去”已经结束了，你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如果真的这么说，未免太过自我和残忍，他的小颜并不是主动放下过去的，而是死亡逼迫下的无可奈何。

“小颜，，我可以去看看吗？你安葬的地方。”

唐颜略微吃惊，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提出这个想法还是第一次。

我想看一看，那个你被命运捉弄与世长辞但同时又将你带到我身边来的地方。

她的墓碑其实很好找，从市里最大的公墓正门进去，一路往右走到头，可以看到一棵很大的桂树，距离桂树最近的墓碑，刻着“唐颜”两个字。

下了车，傅明璟在前面走，唐颜在他身边飘，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不要摔倒。

新来的保姆老老实实跟在一边，帮小少爷拿东西，今天是她上岗的第一天，本以为小少爷出门一定会去动物园或者游乐场之类的地方，当听说要去公墓的时候，她委实吓了一大跳。

这位五岁的少爷，还真是另类啊，不，这已经不是另类了，而应该说是怪癖了！

唐颜指引傅明璟往目的地走，快到跟前，傅明璟留了个心眼，让保姆在原地等，不要靠近。

他先是在附近转了转，然后才走去唐颜的墓碑前。

没想到墓碑前已经有人了。

俊朗的男人穿着警部制服，怀里用粗布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他蹲在桂树边刨土，傅明璟就站在一边远远的看着，感觉男人似乎想要埋什么东西。

“要帮忙吗？”傅明璟开口问道。

对面的警部头也不抬，“不需要。”语气和声线都是硬邦邦的。

傅明璟也不过那么随口一问，并不坚持。

他走到唐颜的墓碑前，对着上面的照片出神。

男人挖好了坑，小心地将怀里的布包放进去，填上土，做了个简单的坟茔。

做完这一切，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的铃铛，放到唐颜的墓碑前。

“小颜，前几天狗狗得了狗瘟染病去世了，我想你一定很想它，所以……我把它埋在你旁边陪你。”男人手机响起，他莫名有些不耐烦，随手掏出来一按。

本来想按挂断，一个不留神却错按成免提，女人娇嗔的声音打破了墓地的宁静。

“阿祎~你在哪儿？”

没等她说第二句，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取消了免提转为正常通话。

男人发出“啊”“哈”“哦”几个音节，似乎被电话那头的人催得有点不耐烦，他没待很久就离去，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

“小颜，认识的人吗？”会来扫墓，肯定不是陌生人，何况他刚刚熟稔的叫着她的名字，眼底的柔光不似不相熟的人会有的。

将墓碑前那个老旧的铃铛拾起来，唐颜轻声回答，“一个朋友。”

这是费祎当初买给狗狗的铃铛，那时它还是一只小狗，她记得狗狗很喜欢这个铃铛，在屋子里蹦来跳去，叮叮当当的声音轻快悦耳。

“人似孤舟离浦岸，渐行渐远渐生疏。”

唐颜默念着这句话，刚才她望着费祎的背影，只觉得陌生得可怕。

父母，朋友，爱犬，一切都在变化，只有她自己还留在原地，守着过去那点记忆，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太久了。

久到不再有人，甚至不再有狗需要她。

“小颜，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留在这里，只是满满的悲伤。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傅明璟眼睛一下子亮了，握住唐颜的手，生怕她反悔。

“我马上就要去东京上学了，小颜和我一起吧，你不去的话，我也不要去！”

望着那张充满期盼的小脸，爱犬过世的悲痛也化解了不少，唐颜拍怕傅明璟的肩膀，“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能够在我身边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吧。

……

小少爷要去国外上学，这可忙坏了傅家的佣人。

衣服要准备很多，一年厚薄适应四季的被褥，各式各样傅明璟喜欢看的书，林林总总忙活了半天。

最后的结果，小少爷搬家的行李那叫一个壮观。

行李搬走后，东京新居的佣人们收拾打点小少爷的新家，忙得一塌糊涂，作为中心人物的傅明璟却很闲，书都打包送走了，无聊之下他干脆坐在院子里欣赏天边皎洁的月。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比起伤感，傅明璟心中更多的却是兴奋。

二人世界啊，属于他和小颜的二人世界！

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只会有他们两个人。

“第一次离开家，明璟你会不会舍不得”唐颜问着，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因为去上学跟父母分开，所以哭得稀里哗啦。

“不会。”傅明璟干脆道，“有小颜在就够了。”

唐颜其实是想劝傅明璟临走前给父母道个别，最好能和普通平凡的小孩那样撒撒娇，但傅明璟回答得太干脆利落，她又有些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