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岩石铺成的楼梯一直向着山顶延伸而去，看不到尽头。

塔尔希洛一手搭在糖果的肩上，弯下身另一只手挽起她的小腿就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鲜血随着小脚摇晃的轨迹一直不停地滴下。

糖果在石刺突起刺穿小脚板的时候发出了叫声，可在塔尔希洛将她抱起之后还是咬紧了小牙坚持着不发出声响，紧紧抓住塔尔希洛的手臂。

塔尔希洛心疼地看着她被戳出一个洞的小脚，血不断沿着鞋子流出来，滴落在地板上，和他自己的血融在一起。

“塔尔...”糖果咬紧了牙齿细声地叫唤着。

“没事，我就在这！”塔尔希洛一面回应着糖果，一面回望着那几个逐渐在逼近的灵卿，他心中突然生出了恐惧感，由心底生起，漆黑粘稠地堆满在内心中。

我这是怎么了？

想起两年前那个不知畏惧的自己，塔尔希洛不禁寒毛直竖。

到底为什么此时才会产生出恐惧？

他疑惑着，动作一时间停了下来，愣在了原地。

“塔尔！”糖果这次声音不再细微，而是直接喊了出来，像是为了叫醒塔尔希洛，“这条楼梯有古怪啊！”

塔尔希洛猛地惊醒，汗珠从他的脸上滑下，滴落在台阶上。

突然在汗液滴落的一瞬间，一枚细微的石刺像是春笋一般突起，将即将滴落的汗珠击碎成碎末，蒸发在空气之中。

“我知道！”塔尔希洛回应糖果，忍着脚板被贯穿的痛，向着石阶旁边的空地跳了过去。

可塔尔希洛却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堵墙边，被反作用力推了回来，脚板踩在石阶上，石刺迅速生出，刺穿了他的脚底。

钻心的痛从小腿的骨髓里蔓延，他咬着牙差点就跪了下去。

“该死，两边有空气墙！”塔尔希洛心里凉了一截，“也就说，只有这一条路吗？”

“所以说...”脑海中又有声音传来，那还是瓦登恶心的声响，“都叫下山了，现在可好，下不了吧？”

“呸！”塔尔希洛狠狠地反驳着他，“你给我闭嘴！”

说完他会后看向那几个逐渐围过来的灵卿，他全身都开始发凉，心里堆满的都是莫名的恐惧。

糖果抓着他手臂的小手也越发地用力，她能确切地感觉到塔尔希洛现在的情感。

那情感就像是无数只漆黑的手掌，将他扯在原地。

“塔尔...”糖果担心的呼唤着他。

塔尔希洛低头看了看他，然后露出一个很艰难的笑容。

“啊啊啊啊！！！”他嚎叫了起来，向着上方的台阶踏出了一步，钻心的痛即刻传了过来，可他不在乎，“想让我下山？除非海叔愿意去打工啊啊啊啊！”

又是一步，鲜血从他的脚底流出，沿着石阶一直往下流，涂红之前的石阶地板。

他就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在尽力地咆哮着，挣扎在荆棘里。

塔尔希洛艰难地一步有一步地踩在石阶上，他仰着头不去看也不去想，只是面容狰狞地越发地加快着自己的速度。

糖果逐渐感觉到有微风拂过，是塔尔希洛速度加快。

石刺刺穿骨肉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逐渐在加快，就像一台绞肉机在旋转。

糖果像是见到塔尔希洛挣脱了无数的漆黑手掌，并将它们甩在了身后，拼命地在长满石刺的石阶上跑动了起来。

可她又非常地担忧，喊道，“塔尔，你的脚！你的脚！”

“别担心，会没事的！”声音从塔尔希洛的牙齿中挤了出来，尽是些安慰糖果的话。

可是无论怎么想，他的双脚此时肯定已经面目全非。

这一点糖果不用特意去看，而是目睹着台阶上那些可怖的血脚印就已经了然。

“再这样下去，你的脚会废掉的！”糖果抓紧他的手臂大喊。

“不要紧的！”塔尔希洛一面在锐利的石刺上奔跑，一边咬牙切齿的叫吼，“只要你没事就行了！”

糖果听罢，小眼圈一红，抓住塔尔希洛的手越发用力了起来。

然后她突然问道，“塔尔为什么要逃呢？”

塔尔希洛没法给出答案，无法给出是因为害怕而逃的这么没用的答案。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已经血肉模糊，每一步都是刺到心脏的疼痛，就感觉自己是向着地狱奔跑。

“是害怕吧...”糖果却明确地说出了他的所想。

塔尔希洛不给予回应，也无法给予回应，身后的五人竟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背后，塔尔希洛就算踩烂了自己的双脚，也没能将他们摆脱。

塔尔希洛的脑袋已经开始混乱，眼睛也开始充血，恐惧和疼痛不断折磨着他的神智，他甚至快要失去怀中着仅有的温暖，倾倒在这通往地狱的石阶上。

唯有这一点，他不愿意。

唯有着一点，他不愿选择绝望。

唯有糖果，他必须要紧紧抱在怀里。

这条石头阶梯像是没有尽头，不管他怎么奔跑，尽头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他感觉自己就是在原地跑动，丝毫没有前行。

“塔尔！”糖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塔尔希洛清醒了一下，将咬碎了的牙齿带着血沫一起吐出了嘴外。

“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啊？！”糖果直接在喊了起来，稚嫩的声音在树林中无限地回荡。

害怕...什么？

糖果的话语反反复复地灌入到脑袋中，他猛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怀中的糖果。

她紧紧拽紧塔尔希洛的手臂，泪水沾湿了她的小脸颊，表情十分地痛苦。

他一瞬间忘记了双脚钻心的痛，世界就像坠入了空白，世间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下来。

塔尔希洛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所害怕的，并不是后方那已经死去的五人，也不是那些即将追上自己的罪恶感。

他所害怕的东西，此时就深刻地显露在了自己的眼前。

从一开始，塔尔希洛心头涌上的恐惧，是对死的恐惧。

而两年前的塔尔希洛，对死并没有过大的抵触，倒不如说那就是自己的向往。

那个瘦小的自己仿佛就在眼前，他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是那一双眼，他用来看过被自己杀死的野猪，看过被自己杀死血兔，老虎，黑熊...

那是一双对死亡已经漠然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