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月霜有点看不清她的少爷，不是少爷的样子，而是少爷的心。十七岁的年华，却拥有七十岁的老成持重。

“霜儿，你知道长孙为什么要得民心吗？”

“古来君王得民心者得天下。”

“确实如此，可这也让长孙氏会先吾等二氏先死。你都知晓这理，当今燕王岂不知晓？”

司空易的话让月霜脸一红，此话有些数落她的意思。

“可是长孙氏最大的错误不是得民心，而是选择得这太平盛世的民心，想借此明哲保身。

天下已太平，何须他长孙再恩泽天下？乱世者，得民心得天下。锦上添花远不及雪中送炭。”

丫头双眼一亮道：“这就是少爷拉拢那些乞丐的原因？”

“还算有些慧根。”他弹了一下小丫头额头，月霜一笑，昏暗的灯光下那姣好的样貌看得司空易都是一呆。

“他们虽未乞丐，却也是这江湖上的散人，他们所经历所走的路所知晓的东西比那些巷口间、大街上的衣食无忧之人广太多。只要给他们能够温饱的东西，他们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而那些平民却不会。长孙建立起来的民心，我只需一语令下，谣言四起，便可让他这座楼阁土崩瓦解，不费吹灰之力。

更重要的是那些乞丐所见所闻能够成为我的耳朵，他比我们司空的军士，甚至是燕军强上太多。”

“原来如此。”

月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为何少爷要寻天下第一神偷步下烟？”

司空易听闻微微笑，随后走向木桌边上，拿起一捆木简。

“这些东西比朝政的批文有趣多了，既然司空掌文政，那我为何不利用这把最尖锐的刀。

论这天下，步下烟是唯一一个只用轻功就可以逃脱宗门追杀的人，唯一一个深入皇宫却不惊动任何人的高手。而此人偏偏妻儿被燕王所杀，你说我不利用好他，岂不是有些浪费。”

月霜眉头一皱问：“少爷又如何知晓会有这档子事情。”

司空易很随意坐在木桌上把玩着木简。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天下练武之人。肯定也有分正邪二道，肯定也有走不同路数。于是我找出了天底下最声名狼藉的盗贼，也唯有这些人做事会让我放心，盗贼不喜天日，自然也会较之常人守口如瓶，给他们一些需要的好处，为你办事比谁都放心。

而这些大盗肯定会被朝廷通缉，我就查了这些人的背景，唯有步下烟妻儿被杀，而且与我司空氏毫无关系。若一人之力抗不了一王朝，而我给与他希望，他自然为我办事。我也正需要这样的人为我展开这驱狼吞虎之计！”

“他要什么？”

灯火摇晃，司空易转过脸微笑着看着这美人，平淡的说一件不起眼的事一样。

“杀燕王！”

“砰。”

月霜手颤抖着，茶杯碎了一地。

“少爷，你不是只想要灭去长孙氏保平安吗？”

“平安？只要燕氏在，何来平安。

朝臣无贤主，君王无心腹。所有人都带着面具。我不杀他，长孙死后，下一个就是慕容或是司空。”

他捏住月霜略微颤抖着的下巴轻声道：“明天帮我带一句话给那些乞丐，让他们传开，拥护长孙氏。”

“少爷……”

“你没选择。”

“是。”

她缓缓站起来，走出屋门。

殊不知月色之下，两道清痕折煞了如此美丽动人的容貌。

……

第二日清晨，一阵喧闹声惊醒了整个司空府。

“司空易，给老娘滚出来！”

一声娇喝如同雷霆炸响。

在司空府门口有一倩影怒气冲冲的站立着，门口顿时围了不少人。

“这不是慕容家的大小姐吗？怎么在司空府？”

众人议论纷纷，满是好奇。

“是谁在府中吵吵闹闹。”

一向威严的司空澈显然也有些生气，但是当他看见慕容芊芊的时候，露出惊讶的神色，这小祖宗今日怎么会跑到他的府上。

“原来是慕容大小姐，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的府上？”他还是按照礼数迎接这活祖宗，顺势手一招让下人将大门给关上，隔开那些闲杂人等。

“少废话，让司空易出来，老娘要问他话。”她插着腰丝毫不给司空澈面子。

“慕容芊芊，即使你在慕容府众星捧月，可是这里是司空府，容不得你撒野！”

“撒野？好，我真撒野何人拦得住我？”

她玉手变掌，一股澎湃的真气涌现在掌中。

司空澈瞳孔一凝，也是一掌对过去，两人真气对峙，而这小女子丝毫不弱下风！

他手一抬才震开了此女。

“好一个武将后人，竟有如此天赋，不入宗门可惜了。”

少女欲要再次起势，一道男声打破了僵局。

“后花园，我等你。”

说话之人不是司空易又是谁。

“故弄玄虚。”

她大步流星不顾司空澈向着内院走去。

“你！”

司空澈欲阻止，被月霜拦住。

“那祖宗武功已经练到十五层了，放她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吗？”他焦急万分。

月霜淡淡道：“老爷莫急，少爷自有分寸，而且……”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

“而且什么？”

“而且少爷会给你带来一个喜讯。”

月霜不再说话。

“唉，你吩咐下人随时准备好跌打药”

“是。”

……

司空府后院，少年坐在桃花林中一石桌边上，一杯茶置于掌中，另一杯已经沏好，等待着有缘人。

一道倩影气冲冲向他奔来，并带着一阵猛烈的掌力。

司空易手一抖，茶杯中的茶水四溅，然后再空中化作一个掌印迎接而去。

“嗯？”

少女瞳孔一缩，一掌对上，却是她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她大骇，不是说司空四子是最平庸碌碌无为的一个吗？为何这人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坐。”

司空易左手虚引示意，然后手一招，空气中的露水纷纷汇入茶杯中，茶杯一会儿白烟渐起，他为自己再次沏了一杯。

“你向我爷爷提亲究竟为何意？”

她开门见山问。

“各取所需，保你我两家。”

“胡说八道，我看是你对我有觊觎之心！”

她指着司空易的鼻梁骂道。

“我不喜欢没脑子的女人，娶你不过是想利用你家族这把刀，而你家族也需要一道盾保全己身。”

“混账！”

女子大怒，扬手一掌朝着他门面派去，若惊涛骇浪，这是慕容家的惊浪掌，而此女已经将此掌法炼至如火纯情。

司空易冷哼，一拳砸下，一股恐怖的拳劲击穿空气，与之碰在了一起。

咚，落花如雨。

一阵酥麻感在女子手臂传开。

“怎么可能！”

她美眸瞪着司空易不敢相信。

“十九层功力，你才十七岁，怎么可能！”

哪怕现在普天下，大燕朝唯一的宗门之主也不过二十三层，二十层以上都是最顶级的高手。而眼前的少年却已经要迈入那个境界！

“如果你不嫁我，司空氏不会灭亡，而你慕容却必死无疑。”

“放屁，我慕容基业千百年，岂容你诋毁，想不到司空氏竟也会做如此下作之事。”

司空易冷笑道：“只要我动动手指的事情罢了，而长孙过不了这正午。”

“呵呵，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以为你是谁？”

慕容芊芊与之对视，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她的影子越来越短。

当所有的黑暗要缩成一团时，有人拉开嗓子，声音传遍了整条街。

“不好啦，不好啦，燕王将长孙氏抄家了！”

“嗡。”

之前气势汹汹的慕容芊芊满脑袋空白，直接瘫坐在石凳上。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她望着眼前悠然自得喝茶的少年，内心涌现出莫名的惊惧感。

“嫁还是不嫁，我保你慕容一世平安。”

他站起来。

“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有些事情以后你自然会知晓。”

他离开桃林，只剩下发呆的慕容芊芊。

司空澈坐在木椅上，双目怔怔望着外面，嘴上呢喃着。

“怎么可能，长孙氏怎么就突然被灭了，燕氏不怕扰了民心吗？”

满身肥肉的胖管家道：“据闻，昨日有人私闯皇宫，在玉玺上刻下了一个杀字！”

“那如何证得了此事就是长孙所为？”

“就凭玉玺边上落下了赤晶石心碎片。

而且就在近日早上帝都所有的百姓不知为何，盛赞长孙氏，更有孩童唱起歌谣，而歌谣正是十年前那首大逆不道的诗。”

司空澈久久不能缓过来，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句。

“昏君！”

“燕王早已有不轨之心，大人您看？”

管家意有所指。

“静观其变，长孙氏突然被灭，肯定有人搞鬼，我们若是现在有所动作，难保被牵扯进去。

这一次长孙死也是死在其大意了，未想到如此突然，没有任何防备被抄了家。

你吩咐下去，好好看着燕王的举动。”

“是。”

大堂只留下司空澈一人。

没一会儿，一道倩影出现在他面前。

“慕容芊芊？”

他正心烦意乱，看见此女心更复杂了。

“司空大人，慕容府愿与司空氏联姻。”

“什么！”

司空澈拍案而起，难以置信。

“小女，愿与司空易联姻！”

……

在长孙血流成河的厅堂中，一少年出现在这里，他看着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氏族因他落得如此下场，长叹一声。

“你们若是要怨，便怨那昏庸无道的君王。”

他迎着血腥味走出门，嘴上碎碎叨：“春秋更替，世间本无主也，新木换老枝。月生日落，众生本无道也，无道既有道。”